「你最近工作過重了嗎?」巴太太仔細地研究她,尖銳的眼光使芬娜直想逃避。「是嗎?芬娜。」
「也不至是如此,怎麼了?」
「你瘦了,我不喜歡看到你深陷的黑眼眶。」
芬娜知道無法長久隱藏事實,但她下意識地將圍巾綁緊,逃避地說:「我最近睡得不好。」
「而且吃得也不好,我想。」巴太太和藹地笑道:「這兩天我要好好地給你調養一番,我準備了所有你愛吃的。」
「你一直寵著我。」芬娜感謝老婦人並沒有打破砂鍋問到底。
「就因為我沒有女兒,所以這是我的權利。」溫暖的眼光灑在她的身上,使她的眼睛閃著光芒。巴太太舒服地挽著芬娜的手,笑著說:「來吧。親愛的,老頭子等人的耐性可是很差的。」
在吃過豐盛的晚餐後,他們坐在客廳裡談到十一點多才去睡,那天晚上是芬娜二個禮拜以來第一次能一覺到天亮的,而且直到第二天巴太太端早點到她房間時才叫醒她。
「吃完早餐後,你也許想到海邊去散散步。」巴太太建議著,她滿足地看芬娜將她所準備的果汁、燻肉及蛋通通吃完。「在這兒散步,將使你覺得世界真美,也許你還會碰到老頭子。」然後她轉身準備走出去,「但要保證在午茶時間回來。」
芬娜向後倒在枕頭上,展開積鬱已久的眉毛,現出偷懶的笑容。巴太太建議她應出去散散步,聽起來似好像命令一般,但她卻願意服從。
穿上一套運動服裝及輕便的鞋子,芬娜踏著輕快的步伐走到海邊,深深地吸了幾口新鮮撲鼻的空氣,微風一陣陣吹到她臉上。腳下的沙子好細好輕,她駐足片刻,欣賞著長在沙丘上一大片一大片的野花,海鷗在她頭上尖聲高叫。當她抬頭看時,卻遠遠看見巴蘇先生在海邊大石頭旁向她揮手,芬娜馬上揮手答禮,然後經過一片沙石路向他走去。
他們坐著談天,海風灌滿了耳朵。芬娜告訴他有關公司改建的事,還有夏連·特拉這個人及一些公務上的問題,一直講到無話可說之後,芬娜瞇起眼睛望著太陽,和那似羊毛般篷鬆的白雲。
「什麼事煩著你?芬娜。」她驚訝地望了巴蘇先生一眼,然後將眼光望著由遠而近的海浪在沙灘上所留下的泡沫。她知道巴蘇先生太瞭解她了,所以再假裝快樂是愚蠢的。她歎了一口氣,拾起一片小浮木,茫然地挖著腳邊的石縫。
「我要嫁給蘇卡洛。」經過很長的一段沉寂後,她終於細聲說著。
「我知道我該恭喜你,芬娜,但從你的聲音中又聽不出快樂。」
「我無法確定自己對這件事的感覺。』她不好意思地笑著承認。
「我想你最好解釋一下。」巴蘇先生平靜地建議,然後弓起手來擋風點煙。
「我嫁給蘇卡洛是因為我怕……怕——」
「怕卡達?」他唐突地問,兩道眉毛挑得高高的。
「怕他會怎麼對我?是的。」
「所以你同意和蘇卡洛結婚是為了找尋一個抵抗卡達的避難所。」
芬娜突然抬頭,迎向巴蘇先生穩定的眼神道:「這聽起來很好笑,我知道。」
「是這樣嗎?」
芬娜吃了一驚,很快地低下頭來,嘴角牽起苦苦的笑容,「你從不相信裝腔作勢的說法,對不?」
「不論事實多麼醜陋,逃避事實是沒有用的。」他堅決地說。
「我很喜歡蘇卡洛,我尊敬他,而且我想我們能夠試著快樂地生活在一起。」她維持自尊地說。
「那為什麼對自己的決定起了懷疑呢?」巴蘇先生如同站在法庭上的法官。
她無言地凝視他一會兒,繼而望向遠方的漁船,然後誠實地說:「也許是因為卡達發現了事實,我才會懷疑自己的決定。」
「我明白了。」他沉思地凝望香煙的一端說:「是你告訴他的嗎?」
「不,」她輕輕搖搖頭。將手中的浮木丟進海裡,「是卡達與瑪莉兩人在爭執中,她不小心將真相洩露出來的。」
「我從未想到她會自動說出真相,更沒想到她竟然毀滅在自己的手裡。」巴蘇先生諷刺地說。
當芬娜心中浮現出兩個禮拜前的那個可怕的下午,她內心扭曲著,於是很快地說:「我不想細說當天的情形,但卡達現在已知道瑪莉必須對他父親的死負全責。」
巴蘇仔細地注視了她一會兒,平靜地說:「你仍愛他嗎?」
這種絲毫不隱諱的問法,是巴蘇的一貫作風。「我已經對蘇卡洛許下諾言,我會嫁給他。」她逃避地回答。
巴蘇將煙蒂丟進海裡,不太高興地說:「我此刻並不關心蘇卡洛,我問的是你是否仍愛卡達。」
她的嘴唇發抖著,最後柔聲地說:「是的,我仍愛他。但——」
「卡達對你的感覺如何?」巴蘇突然提出另外一個尖銳的問題。
「我……不知道。」她輕聲地回答,努力克制自己即將奪眶而出的眼淚。
「他需要我,我知道。他對於我要嫁給蘇卡洛這件事,似乎很生氣,但卻未向我提出結婚的要求。」
「那他怎麼建議?維持戀愛關係嗎?」
「他沒多說什麼,他只在肉體上不斷誘惑我,沒別的了。」
巴蘇平靜地看著芬娜撿起一株海草撥弄著,又問:「如果他向你求婚,你怎麼辦?」
「我現在已無法和他結婚了,蘇卡洛愛我,而且我無法以解除婚約來傷害他,這不公平。」她說著說著,眼淚就滑下來了,她將臉埋入手裡,「噢,我希望我知道該怎麼做!」
巴蘇伸過手臂安慰她,將一條乾淨的手帕放在她手裡,讓她好好地在他有著父愛關懷的肩膀上好好哭一場。他溫柔地說:「我不能告訴你該怎麼辦,芬娜。但我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可以告訴你,你不必考慮與蘇卡洛結婚,除非你真的完全確定。」
「我曾經完全確定過,但現在卻又懷疑。」她擦去眼淚,擰了擰鼻子,露出不穩定的笑容,「謝謝你聽我說,我將再仔細考慮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