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的是慢條靳理,輕描淡寫,語氣更是閒適散漫,既不嚴厲,也不凶狠,端木勁風卻聽得駭然倒抽了口寒氣,彷彿被天底下最劇毒的毒蛇咬了一口,毒液瞬間竄人四肢百骸,霎時嗚呼哀哉,回天乏術。
「冷……冷靜了,大哥,我很冷靜了。」戰戰兢兢地吞嚥苦口水,端木勁風很窩囊地龜縮著腦袋,那副俊美冷酷的形象早已破滅得連絲渣渣也看不見。「真的,我發誓!」如果不是身邊還粘著一大塊麥芽糖妨礙他的行動,他早就溜之大吉跑第二個了。
「是嗎?很好。」端木淨塵這才慢吞吞地睜開眼睛,若有所思的瞳眸徐緩地掃過端木勁風、七兒,再深沉莫測地落到九兒臉上。「九兒。」
仍抓著頭困惑不解的九兒豁然回神。「嗄?」
「如果我告訴你,七姑娘十有十成沒指望成為皇帝的嬪妃,你還是堅持要試試看嗎?」
九兒為難地遲疑了下。「可是,端木大哥,人家好不容易才來到京城裡的說,不試試看人家不能死心呀!」
「好吧!」端木淨塵頷首。「既然你如此堅持,那就由你了。」
「款?」端木勁風不覺失聲驚呼。有沒有搞錯啊!大哥真要任由那個笨女人胡搞瞎搞嗎?「大哥,可是她……」
「我自有道理,勁風。」
「但是,大哥……」不管怎樣他就是不服氣,最不服氣的就是因為那個笨女人的異想天開,害他被身邊這個小白癡給糾纏上了。
「勁風,你不相信大哥嗎?」
神態悠然如故,端木淨塵看似慵懶,彷彿根本不在意弟弟的回答是什麼,甚至不在意弟弟有沒有回答,但這樣簡簡單單一句話,卻再次讓端木勁風不由自主地猛一哆嗦。
「哪有,大哥,你……你別冤枉好人啊!」慌慌張張否認大哥的栽贓嫁禍,端木勁風結結巴巴的抗議。「我……我當然相信大哥,大哥說什麼就是什麼,我沒意見,沒意見!」沒有一句敢說出來的意見。
「好,果然是我的好弟弟。」端木淨塵嘉許地頷首,端木勁風急忙回開雙目,連掛在大哥唇畔上的微笑都不敢多瞄上一眼,怕眼睛長瘡流膿爛掉。「那麼,七姑娘也『順便』麻煩你顧著點兒了。」
再一次輕輕鬆鬆一句話就嚇得他魂飛魄散。
「耶?!」這已經不是簡單一句大吃一驚可以形容的了,太過分了,明明知道他厭惡女人,還要把女人放在他身邊叫他「顧」著點兒?
請問是顧身子還是顧命?
顧身子沒問題,其他的,哼哼哼……
他會親手要了她的小命!
「我才不……」憤然拉回兩眼,驀而對上的卻是一對半瞇合的瞳眸,還有一抹涵義頗深的笑,有氣沒力,懶洋洋的,好似人畜無傷,然端木勁風一見,心腔子口便是一陣緊縮,腦門子上立即竄出一層冷汗,不由自主地脫口道:「好好好,我顧,我顧,顧到死,媽的,我把命都給你好不好?」
眸睜,瞳內滲入幾許揶揄,「不需要那麼嚴重吧?」端木淨塵唇角輕揚逸出煦暖的笑聲,同時轉注九兒。「好了,九兒,你儘管安心住下來,勁風也會幫著你照顧七姑娘,想做什麼就去做吧!」
「真的可以嗎?」
「自然是真的。」
「耶!」九兒欣喜欲狂地一蹦半天高。「謝謝端木大哥!」
端木勁風低咒連連,端木竫雲躲在廳門外捧腹不已,七兒咧著小嘴兒呵呵傻笑,與窗外荷花池畔的青蛙叫相應和。
「呱呱……呵呵……呱呱……呵呵……呱呱……呵呵……」
端木淨塵涼涼的勾起賊賊的笑紋。
哎呀呀呀,今年的夏天可真熱鬧呢!
第四章
漫不經心地擷摘一支荷,噙著一貫輕淺的笑,依然是一身浮雲般月白的端木淨塵悠閒地循著石板路踱向藏墨堂,風吹拂著漆黑的長髮,月白色髮帶隨意地在他頸後打了一個結,長長的髮帶亦隨風輕飄。
他甫自東園回到自己的南園,所以心情很好,當他心情好的時候,他就想畫幅畫或撫撫琴。
今日就畫荷吧!
白牆黑瓦,寧靜安逸,充滿了淡泊素雅書卷味兒的藏墨堂裡,奴僕早巳備好筆墨硯紙。
「太少爺,請問今兒個您要喝什麼茶?」
「大紅袍。」
奉上茶盅和點心後,奴僕即自行退去,因為大少爺畫畫的時候最不喜歡有人騷擾。然而,端木淨塵甫提起筆來濡飽了墨汁,正待落下第一筆,劍眉微挑,筆又放回原位了。
端著茶杯佇立在窗前,閒閒地觀賞近處的水與遠處的山,他等待著。
「大哥,我回來了。」輕快的聲音在他身後低喚。
「全辦妥了嗎?」端木淨塵微啜了口茶。「如何?」
「陝縣的盜匪窩已一把火燒得乾乾淨淨,茅房都沒給他留下來;至於大同府的採花大盜我也卸下了他的『武器』,請他出家當和尚去了;順便攔下黑駝山的攔路大盜,也給他做了一樁小小的『攔路買賣』……」
一張嘴口沬橫飛地不斷四處亂噴唾星子,兩眼卻賊溜溜地瞄向案頭上的點心,端木竫雲悄悄摸出手去,閃電般掠來一塊鬆糕塞進嘴裡。
嗯,好吃!
「……還、唔、還有……唔……那個……鬆糕、呃,不對,我是說鞏縣那個、唔、裝神弄鬼到處騙金騙銀的、唔、道士,我也讓他吐出、唔、所有誑來的銀兩去賑災了……」太棒了,再來一塊棗泥方酥……唔、唔……八珍糕……
吃得忘了形,原本忙著勾出字音的舌頭,這會兒只顧忙著把糕餅捲入喉嚨內,貪吃的人早就忘了他的「正業」是什麼了。
唔、唔、唔……好吃,太好吃了……還有桂花圓子、芝麻酥糖……唔、唔……好,好吃,好吃,好……
不、不好!
端木竫雲一手掐著喉嚨噎得滿臉通紅,連忙抓起茶壺來倒栽蔥,一口氣全給他灌下去,好不容易才將梗在喉頭的點心嚥下去,這才放下茶壺喘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