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兒聳聳肩。「沒想過,就算想過又如何?我不像姊姊那麼漂亮,也不是很聰明,又沒有嫁妝,誰個願意娶我?」
嘴角突然冒出兩條狡猾的笑紋,端木竫雲就像只腦門上貼著正字標記的小狐狸。「那如果我大哥願……哎喲!」他苦著臉拚命揉搓後腦勺。「幹嘛呀!大哥,又敲我!今天我腦袋上的蚊子特別多是不是?」
「不是,是蒼蠅。」端木淨塵拿扇子指指他後面。「菜來了。」
「菜來了就菜來了,幹嘛敲我嘛!」端木竫雲嘟囔著偏開身子讓店小二佈置酒菜。「我說大哥,你從來不用扇子的說,怎麼突然舞起扇子來了?」
端木淨塵淺笑未語,九兒急忙舉手自首。
「我!我送的!我送端木大哥的!」說著,還搶來扇子打開獻寶。「你瞧,你瞧!」
「瞧什麼,有寶麼?」端木竫雲忙定睛看去,但見扇面上題著一首詩。
甲高庭院楊花轉,閒淡春風,昨夜匆匆,顰入遙山翠黛中。
金盆水冷菱花淨,滿面殘紅,欲洗猶慵,弦上啼烏此夜同。
翻過面來,又是另一首詩。
關山夢魂長,魚雁音塵少;兩鬢可憐青,只為相思老。
歸夢碧紗窗,說與人人道;真個別離難,不似相逢好。
「這是……咦?」端木竫雲很快就看出其中的玄妙之處。「金盆水冷菱花淨,淨;魚雁音塵少,塵……」抬眼,「喲,大哥,這兩首詩裡恰好各嵌進你的名字之一耶!」轉首。「九姑娘,你還真有心喔!肯定找了很久吧?」
「也沒有啦!」九兒不好意思地嘿嘿笑。「其實我不識字的,不過,端木大哥畫姊姊的畫像裡有落款,所以我就認得端木大哥的名字了,那我逛到扇鋪裡時剛好就瞧見了,我覺得好巧,所以就趕緊買下來羅!」
「而大哥就趕緊收下來用羅!」端木竫雲戲謔地眨巴著兩眼。
「話真多。」端木淨塵收回扇子揣入懷裡,再掰下雞腿放進九兒碗內。「快吃吧,兩位!」
「不公平,大哥!」眼看那只肥嫩嫩的雞腿直接飛進了對麵碗裡,端木竫雲忍不住拿筷子敲敲自己的碗抗議。「為什麼她有,我沒有?我是你的親弟弟耶!」
一聲不吭,端木淨塵默默回應了「親弟弟」的抗議。
端木竫雲瞪著碗中的雞屁股,拭了拭眼角,「好偏心!」委屈地咬下一半油膩膩的雞屁股,再吸了吸鼻子。「也許我根本不是大哥的親弟弟,大概是從哪個垃圾堆裡撿來的……」
「耶?真的嗎?」九兒又信了。
「八成是!」端木竫雲正經八百地點點頭。
「好可憐喔!」九兒同情地拍拍他的手。「不過,幸好你運氣還不錯,碰上端木大哥的爹娘撿你回去,他們一定很疼你,對不對?」
「他們是很疼我,可是……」端木竫雲朝大哥投去哀怨的一眼。「大哥不喜歡我,因為他嫌我是從垃圾堆裡……」
「不對,是糞坑,」執起酒壺,端木淨塵漫不經心地作更正聲明。「是從糞坑裡撿回來的。」
九兒抽了口氣。「天哪!」
端木竫雲也呆住了。「糞……糞坑?太慘了吧?」
端木淨塵悠悠然地為自己斟了杯酒。「當時你還差點被屎尿淹死了呢!」
九兒張口結舌,端木竫雲目瞪口呆。
「記得爹娘抱你回家之後,你身上的臭味直到三年之後才消失……」
九兒噁心地嘔了一聲,端木竫雲困難地嚥了口唾沫。
「……最糟糕的是,每次餵你喝羊奶,不抱你到茅房旁邊你就喝不下……」
「夠了!」端木竫雲舉雙手投降。「我還是爹娘親生的就好了。」
「咦?」九兒愕然。
端木淨塵斜睨向弟弟,兩眼中輕揚起揶揄的神采。「你確定?」
端木竫雲歎氣。「確定。」早知道鬥不過金字招牌的老狐狸了!
「不後悔?」
更深的歎息。「不後侮。」
端木淨塵逸出笑聲,頷首。「那好,記住,下次又想說你是撿來的時候,直接說是從糞坑裡撈起來的就行了。」
九兒聽得滿頭霧水。「你們到底在說什麼呀?」
「說我是笨蛋!」端木竫雲喃喃道,把剩下的雞屁股塞進嘴裡。
九兒看看神情沮喪的端木弟弟,又看看唇露淺笑,眼神溫和的端木哥哥,然後疑惑地湊向端木竫雲耳傍低語。
「喂!三公子,端木大哥人很好啊!為什麼你和二公子好像都很怕他?」
「好?」端木竫雲嗤之以鼻地哼了一聲,不敢光明正大地給大哥好「看」,只敢偷偷摸摸瞪他一眼,還不敢太用力。「好個屁!」
九兒眨了眨眼,聲音更低了。「難不成端木大哥平常好好說話,可是一旦發起火來就很可怕?譬如會罵得人狗血淋頭,或者把人揍成一團肉泥之類的?」
「才怪!」端木竫雲白眼一翻。「大哥才不會做那種傻事呢!他生平從不發火,也不罵人,更不可能揍我們。」
「那你們為什麼那麼怕他?」
端木竫雲恨恨地自己扒下另一支雞腿。「因為他雖然不會罵人,也不會揍人,卻會把我們扒光光丟進城裡來亮相展覽。」
九兒呆的一呆。「款?!」
「我第一次被丟到城裡的大街上時是十二歲,那時候他還給我留了一條裡褲,比二哥好,二哥第一次被丟進城裡時,真的是全身被扒光了,請你想像一下,一個十四歲的大孩子是如何光不溜丟的從城裡逃回山莊裡去,因為沿途上那些基於同情想施捨給他一條褲子的人都被大哥阻止了。」
睜大眸子,九兒真的開始想像了,不一會兒,她突然噗哧一聲,旋即忍俊不禁地趴在桌上大笑。
「好……好慘!」
「還有更慘的呢!」端木竫雲忿忿不平地咕噥。「我們最後一次被大哥扔進城裡是在我十六歲,二哥十八歲的時候,而且是全身光溜溜的一起被扔過來,就在清晨最熱鬧的早市上,還被點了穴道,別說逃了,連半根頭髮也動不了,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越來越多的人圍在我們四周欣賞兼評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