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戀人不褪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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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頁

 

  「呃……不知李兄那裡有沒有夏小姐家的電話或地址什麼的,害她遭殃,也該道個歉才對。」

  「怎麼?秦兄居然不知道夏小姐家的……」他曖昧地努努嘴,「我還以為你們很熟了。」

  「只見過兩次而已,哪裡就好要人家女孩子的電話?名片上列印的又是你們報社的電活,李兄,幫幫忙啦,上次那批紅酒口感如何?改天從法國遠過來了,我再叫人送去……」

  「不客氣,不客氣,」

  酒杯放下,一指捏過對方遞來的紙條,看似無意地藏進西裝內袋,妥妥帖帖。沒人注意到,那酒杯上,有一個狠狠的指紋印,久久沒有褪去。

  此刻,在城市的另一個角落裡,是兩個星期沒出家門的夏綠。

  那日穿過滂沱的大雨,來不及哭,來不及鬧,她便發了燒,一頭倒在床上,昏睡十多天。這會兒,趁著明亮的陽光,她覺得自己也似活動活動手腳了。

  於是,繞了幾個街區,漫五目的地走著,身後,有一輛銀灰轎車,從她邁出公寓便一直開動,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跟隨她。

  身子閒晃著,腦子裡卻浮現出昨夜在電話裡聽到的聲音——

  「媽,是我。」

  「咦?小綠呀,怎麼這時候有空打過來?什麼事?」

  「沒事。」她鼻音這樣重,聲音這樣啞,稍微細心些的母親都應該察覺。

  但是沒有。「沒事?沒事你浪費電話費做什麼……哦,聽到了,老公,是小綠。你先抱小勇下樓去,我對付兩句就過來……」話筒裡的聲音忽遠忽近,似乎沒什麼耐心。

  「媽,你們要出門呀?」

  「小勇有些感冒,正要帶他去看醫生。」

  「哥哥和嫂嫂呢?」孩子不是應該自己帶的嗎?

  「他們已經在車裡了……小綠呀,媽沒時間再跟你講了,就這樣吧,你要是覺得無聊就去交個男朋友,越洋長途好貴的……」

  同樣是生病,一個全家出動,一個孤苦伶仃,況且,她還是發高燒,而對方,不過小感冒而已。當初,父母眼裡只有哥哥,現在哥哥成了家,可以不用操心了,他們的眼裡便換成了孫子。她這個不聽話的女兒,活該在海洋這端自生自滅。

  那時候,不願跟著他們移民,大概也是有這種賭氣的叛逆心理,甚至懷著幻想——如果,如果她要留下,媽媽和爸爸是否會因為擔心她,也留下?可惜,那不過是幻想,他們還是走了,跟著哥哥,移民原就是大哥的主意。

  現在埋怨這些,又有什麼用?一直以來,不是相信自己能獨立堅強的嗎?怎麼只生了一場小病,丟了一份不起眼的工作,就傷春悲秋?大概,人在受難的時候特別希望有個依靠吧。

  哪裡……可以找個懷抱,讓她靠靠,只一下,就好。

  不遠處,飄來剛出爐的蛋糕香味,勾起她多日未曾有過的食慾,立刻移動虛弱的步子,像是生怕慢了些,蛋糕就會過期似的。她不知道是哪來的動力,也許,有了可做的事,就算只是買一塊蛋糕,也能衝散她腦子裡叫人痛苦的胡思亂想。

  「小姐,麻煩幫我裝一塊。」指著一塊熱呼呼的誘惑,夏綠迫不及待地掏錢。不料,今天粗心,出來時忘了帶錢,只一張信用卡塞在皮夾裡。

  「對不起,我們這裡不收信用卡。」賣蛋糕的妹妹滿臉不快,失戀了似的,冷冷地回答。

  「不收?」夏綠環顧一周這樸素的小店,的確不像是有刷卡機的地方。「那……請問附近哪裡有提款機?」她仍不死心。食慾已被勾起,無法說散就散。

  「不知道。」蛋糕妹妹目光呆滯地望著門外,懷疑她是否聽懂了剛才的問話。

  「可是……」還想說點什麼,身後的幾個婦女已經不耐煩地嚷開了。

  「小姐,你到底買不買?不要妨礙人家做生意喲!」

  「就是,小姐,我還要急著回家做飯,你可不可以別擋路!」

  「小姐……」

  她只好退了出來,被人潮一擠椎得老遠,靠到一堵牆邊,才站穩,誰知,虛弱的步子禁不起折騰,像是絆到了什麼,一個踉蹌使她跌跪在地上,膝上頓時有血,滲流而下。而她的眼淚也在瞬間,跟隨著婉蜒而下。

  被報社趕人的時候,她沒有哭,發燒的時候,她也沒有哭,此刻,只因為吃不到一塊小小的蛋糕,她竟然哭了。淚水,像是已貯藏多日,奔流不斷,顧不得跌跪姿勢的不雅,也顧不得街邊行人好奇的目光,她只是哭,一個勁摟著她受傷的膝蓋哭。

  她向來自認堅強,就算大風大浪也不讓自己掉一滴眼淚。只是偶爾,偶爾為了某件小事宣洩一下自己的情緒,就算被人看到,也只會覺得她好笑,不會覺得她脆弱。她最怕的便是人們說她脆弱。一個女孩子,獨自在社會的塵囂中打滾,若被認為脆弱,將是死無葬身之地的。

  「想吃蛋糕都想成這樣啦!」忽然聽到一個戲謔的笑聲,頭頂掉下一個巨大的塑膠袋,誘人的香味撲鼻而來,「這裡,夠你吃了吧?」

  夏綠揉揉模糊的眼睛,看到她心之嚮往的美食,還有一張久違的面孔。

  「你……」她不確定站在面前的真是秦風,還是陽光下的幻覺。

  「可憐的膝蓋,你偏心的主人居然為了吃一塊蛋糕,把你傷成這個樣子。」直到那一身白色休閒裝的人影蹲下來,掏出手帕,包裹她鮮紅的創傷,真實的觸覺才讓她相信自己沒有眼花。

  手帕覆蓋著傷口,又引起一陣微痛,血是止了,而淚水止不了。

  「喂,夏記者,哭上癮了?周圍好多人都在看你喔,不知道的會以為我們在拍八點檔電視劇……啊!慘了!他們……會不會以為我是一個負心漢,欺負了你?快跑快跑,免得挨揍!」嘴裡說要逃跑,腳下卻並不移動步子,反而跪下,變為跟她同樣的姿態。纖塵不染的白色褲管頓時一片塵灰,素來注重形象的男人這次倒渾然不覺,彷彿身上那套不是貴得要死的名牌,而只是幾十塊錢的地攤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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