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一跨出大門,診所裡的兩個男人看著她悲慘的身影,臉上竟換了喜劇般的笑容。
「你說,他們兩個到底有沒有破鏡重圓的機會?我可是買那小子贏的!」陳律師膽戰心驚地問。
「應該有吧,我還把老婆本、棺材本都押上去了哩,秦風那個小子敢害我血本無歸,我就跟他沒完沒了!」王醫生提起近來轟動一時的賭注,語氣激烈。
「這麼說,剛剛那條魚也是你弄死的?」
「嘿嘿,」王醫生詭異的臉龐泛起賊笑,指尖輕輕持起魚缸裡的屍體,「瞎子,看清楚,這是塑膠做的!是我好不容易才向我家的貓借來的,今天早上因為被搶了玩具,它可是狠狠地抓了我一爪子……唉喲,糟糕,忘了打破傷風預防針!尹護士!尹護士!快來救我!」
陳律師終於放了心,捧起存折,揣到心窩,似乎裡邊的數位已經多跳出了無數個零。
第一章
三年前,夏綠在一間報社當記者。新聞系畢業的她,一直以為自己能當上大記者,撈個普立茲獎什麼的。但她既沒有遇上戰爭,也不認識吸毒少年,所以總跟重大事故沾上邊的「普立茲」獎大概這輩子都跟她無緣了,於是她當了跟探頭探腦的私家偵探差不多的娛樂記者。沒辦法,社會版、經濟版的名記者一大堆,職位已滿,一個大學畢業生想在新聞界混口飯吃,除了當可憐的「狗仔」之外,還能幹什麼呢?
那個夏天,天氣特別熱,她把一頭長髮剪成草坪那樣短,穿著牛仔短褲,露出修長而潔白的大腿,走在街上,人人以為她是模特兒。
那天中午,她在打一篇歌頌某個男明星和某個文明星相戀的短訊,而隔著幾張桌子,幾個無聊的同事,正在討論一種叫「洩停封」冶拉肚子的藥和一種叫「流得滑」的修正液。
「綠兒,有大Case要交給你!大大的Case喔!忽然,他們這個版面的主任——姍姐,中了獎般狂喜地跑進來。
夏綠無動於衷,指節仍然敲打著鍵盤頭也不回,她知道姍姐口氣一向誇張,不熟悉她的人常常把她誤認為是廣告部的,所以,她所指的「大大的Case,如果是一條能刊登在角落裡的花邊新聞,就已經算她形容得很貼叨了。
「什麼大Case?」偏偏同事們太無聊了,一聽到動靜,馬上忘記了「洩停封」和「流得滑」,圍了過來。
「知道秦風嗎?」姍姐環顧四周,不疾不徐地說,眼神洋洋自得,偵探小說裡的大偵探們在揭露兇手前,常有這樣故弄玄虛的表情。
「哪個秦風?自編自導《香港森林》的那個?」一位同事不敢確定地問。
「不然還有誰!」姍姐笑了。
「啊!」眾人同時驚呼,彷彿一架外星飛碟落在他們中間,「難道……這Case跟秦風有關?」
「剛剛跟他的經紀人通了電話,終於同意讓我們報社給秦風做專訪了!」
四周又是一片尖叫聲。幾個小妹妹樂得東倒西歪,紛紛舉起手,疾呼:「我去!我去!好姍姐,派我去吧!」
姍姐拿起捲成圓筒狀的報紙,一人腦袋上敲了一記。「沒你們的份!社裡早決定了,讓綠兒去。」
眾人齊望向夏綠,忿恨的目光交織成一片閃亮的湖水。
敲打鍵盤的聲音終於停了,鬆了鬆關節,語氣仍是無動於衷,「幹麼非要派我去?」夏綠冷冷地別一下姍姐。
她不喜歡秦風,非常不喜歡。
原因之一,那傢伙狂妄自大。不久之前,一次極不愉快的採訪經歷使她對那人厭惡至極。
聽說,那傢伙來自某個聞所未聞的小漁村,本名並不叫秦風。在他二十歲的某一天,忽然心血來潮,洗掉身上的鹹腥味,來到大都市,先是混進一個劇組扮演跑龍套的角色,然後,憑著自己的幾分姿色,成了偶像明星。在他三十歲的某一天,他當偶像明星又當價了,於是,自編自導,拍了部莫名其妙的電影叫《香港森林》。
天知道,香港有沒有森林!那傢伙肯定從沒目睹過「東方之珠」的風采,卻敢自說自話拍出這樣一部片子。而奇怪的是,這部既有點土、又有點後現代的電影,卻好評如潮,尤其是歐洲人,把一堆沒人知道的獎項堆在那傢伙面前,使他更加狂妄自大。
而觀眾,總是對古怪的東西滿懷興趣,忽然之間,發現從前那個看似花瓶的長髮帥哥竟然會寫劇本,會當導演,還在外國得了獎!這還得了!於是僅僅一夜秦風成了頭版人物,人人都在議論他,就像舉行世界盃時人人都在議論足球一樣。
可是,這傢伙卻對人們的景仰顯示出不屑—顧的架式,繼續扮酷。只有他,敢在頒獎典禮上穿著日常休閒服,把手插在褲子口袋裡;只有他,敢在新聞發表會上遲到半個小時,鼻樑上架—副墨鏡,聽到不順耳的問題,管你是哪家大報社的當紅記者,一律眉毛一揚,冷冷回答:「關你什麼事?」
而夏綠第一次見到他的,正是這樣一個新聞發表會。
所以,他給她留下的印象,極為惡劣。
「就是就是,幹麼要派綠兒去?人家又不想去,對喔,綠兒?」眾同事幫著夏緣抗議。
「幹麼非要派你去?問你自己呀,綠兒,其實不是社裡的決定,而是……秦風提出來的,他說,除非是你,否則免談。」姍姐笑得燦爛。
「啊?!」如果剛才只是—架外星飛碟,那麼現在就是一顆足以毀滅地球的原子彈——鼎沸的人聲,開了花。
「綠兒,你跟秦風……認識呀?」綠兒,原來你這個不老實的傢伙跟秦風有一腿呀!
夏綠微微詫異,不解地看著柵姐。「他……還記得我?」
「你那天的問題那麼聳動,他當然記住你了。」姍姐無奈地攤手。
夏綠不由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