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就回了……你說什麼?」她猛然停止打鬥,瞪向婢女,「誰回京了?」
「西閣王。」杏兒微聲回答。
「帶著他那張醜臉?」
「不!」她連連擺手,「奴婢在街口看見他了,王爺的那張臉……好像比從前更俊了。」
「他復原了?」這消息像青天霹靂,把羅蘭霹倒在榻上。如同賭博押錯了寶,本可以狠賺一票,沒想到一念之差竟血本無歸,傾家蕩產。她憤怒地甩著頭,一記仰天狂吼也解不了心中鬱悶。
「你看錯了!你肯定看錯了!」一把抓起杏兒的衣襟,她厲聲逼迫,「說,是你看錯了!」
「奴婢沒有看錯,」杏兒老實,不會說謊,「街上好多人都看見了,替我提籃子的阿福也可以作證。西閣王爺騎著高大馬兒懷中抱著桃兒姊姊,他的白衣飄呀飄,像神仙下凡一樣。桃兒姊姊臉蛋紅紅的,像抹了胭脂,但杏兒我可從沒見過顏色那麼漂亮的胭脂。聽人說,桃兒姊姊要當新王妃了,西閣王已經向皇上請求……畫出邊境一塊領地賜給他,讓他和新王妃在那兒安居樂業。」
他真的回復俊顏而歸了?還為了櫻桃向皇上索要封地?上蒼是否瞎了眼,把她羅蘭這麼一個好端端的美人擱在一旁,竟讓那個卑賤的奴婢奪去她的幸福!不甘心,死也不甘心!
「小蘭蘭,我看你還是死心吧,」明若溪在一旁幸災樂禍,「三哥從沒向皇上索要過什麼,這次居然連封地的事都提了,我看他愛那位新王妃可真是愛得緊哪。」
「你閉嘴——」一顆雪梨砸過去。
「唉,真不明白小蘭蘭你在氣什麼,」雪梨抓個正著,卡嚓一口,咬得甜滋滋,「莫非你還愛著三哥?你們這些女人呀,到底是愛我三哥的臉還是愛他的人?」
「他的人和他的臉又怎麼能分開呢?」對她羅蘭而言,未流雲是俊美、尊貴的合一體,失去任何一部分都不能原諒。
「就算三哥的臉已經復原,現在對你而言也晚了。我說小蘭蘭呀,還是把他忘了吧,在我身邊乖乖當個不上檯面的侍妾,雖說給不了你王妃的名分,可一輩子的榮華富貴也能享用不盡……」
「呸!我羅蘭豈是貪那幾兩銀子的鼠目寸光之徒!」她朝侮辱她的人吐了口唾沫星子,「他真正愛的人是我,我知道!」
「哈哈哈!」明若溪摀住肚子大笑,「小蘭蘭真有自信,你何以如此肯定?」
「想當初選妃的時候,他的眼中只有我,那賤婢不過是逮了個空檔,趁我不在鑽進了他的被窩想取而代之,哼,只要我一回去,哪還有她站的地方?」
「唉,小蘭蘭呀小蘭蘭,」他搖頭歎氣,笑聲不止,「你真以為,那日我三哥看上你是因為真心喜歡你?」
「不然呢?你休想憑幾句話挫敗我!」
「我不是要故意挫敗你,那是實事,宮裡誰都知道的事實。小蘭蘭你還年輕,十六年前的『魘勝之亂』你大概不曉得。」
「什麼『勝』,明若溪,你少故弄玄虛!」
「來來來,且聽我慢慢道來……」
故事如幽潭裡的花朵,漸漸浮出水面徐徐綻放,羅蘭聽著聽著,由先前的怒眼圓睜到滿臉訝異,最後嘴角露出一絲詭異的笑。
真是天助她也!原以為這場賭局必輸無疑,但明若溪無意中竟幫了她一個大忙。這樁十六年前的淒美往事,可以作為她回天的賭本,孤注一擲。
也許,她不是從前的那個「蘭蘭」,但,誰會知道她不是呢?沒有人!
「呵!」羅蘭大笑,收起粗魯的姿態,朝明若溪盈盈一欠身,「王爺,多謝您的故事。請走好,恕不相送。」
「小蘭蘭可真會過河拆橋,」明若溪並不惱怒,端詳片刻他方才完成的畫作,整齊疊起,納入懷中,「反正我想得到的東西也已經得到了,告辭。」剛踏過門檻又猛然折回,痞笑的眼再次眨兩眨,「喂,小蘭蘭,咱們的小王爺呢?這會兒,還在你肚子裡嗎?」
羅蘭這才憶起那虛無的嬰兒,憤視明若溪的嘲諷,剛想再砸出一顆雪梨,但紫影已哈哈大笑地遠去。
第八章
花鈿貼到眉心,晶亮一閃,整個臉龐添了笑意。
「桃兒,你不是總問這一輩子會成為什麼嗎?」那日白鶴山下,前來送行的師父說:「現在師父告訴你,這輩子你能當上煜國的西閣王妃。」手掌攤開,一隻絨布盒子托在掌心,「這個,就當個臨別禮物吧,貼上它,你能更加看清楚自己。」
盒中,便是這枚閃亮的花鈿。
她不明白,這麼一個微小的東西,何以能讓她認清自己。但師父的話自然有他的深意,聽了,沒錯。
有生以來,她從未過過這般奢華的生活,舉世的奇珍帶著未流雲的愛意捧到她面前,所有的人用一種艷羨的目光瞧著她,使她飄飄忽忽,有一種置身於陽光最燦爛時刻的感覺。
幸福之後亦泛起一絲不安,因為,人們說越美的東西越容易流逝,比如流星,比如芸花。陽光不會永遠燦爛,她怕這美到極致的幸福,不過是過眼雲煙。
「在想什麼?」正替她描著眉的未流雲發現了她的失神,柔聲問、
「在想你。」掙脫思緒,她輕鬆一笑。
「我人都在你眼前了,還有什麼好想的?」未流雲莞爾,剛挽好的發被他指尖一摩挲,又弄散了,他抵住她的額寵溺地呢喃,「我的桃兒肯定在說謊。」
他總是這樣逗弄她,彷彿她是一隻隨時會飛走的鴿子,捧著也不是抱著也不是,就連跟她親熱時動作也輕輕款款生怕傷了她,好多次,激情繾綣中他生生勒住了身下那匹狂放的野馬,只因顧及她的青澀。
重歸於好的那一夜,她沒有落紅,他當然看見了但什麼也沒說,事後她想道出個中原委,他卻搶先道——
「一定是從前什麼時候無意中弄傷了,有的女孩子是這樣的。」似乎聽了她的解釋就是對她的不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