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的屍體是怎樣被發現的呢?好像通常是送牛奶或報紙的送貨員報的警。
嘿嘿……她沒有訂報紙,也沒有訂牛奶,如果她就這樣追隨希誠而去,恐怕連個收屍的人都沒有。
到時候,肯定會把房東太太嚇個半死!那個總是凶神惡煞的老太太,被嚇一嚇也蠻有趣的。
寒夜的風敲打著房門,楚伊菊不斷地遐想,嘴角抽動著神經質的笑。
「砰……砰……」
風好大呀,吹個沒完沒了,房東太太的門這下可慘了,萬一真的被撞壞,她可不付修理費。而一個死去的人,應該沒人會叫她付修理費吧?叫也是白叫。
「砰砰砰……砰砰砰……」
不對!風可沒有這麼大的力氣,這拉門的,顯然是一個人!
楚伊菊不用起身證明,一眨眼,就看到了房門轟然震開,喬子寒撞了進來。
她從未見過他如此滑稽的模樣,衣衫不整、頭髮凌亂、滿臉焦急,他一進門就東嗅嗅、西聞聞的,似乎在確定是否有瓦斯味,然後,奔到她的床頭,尋找安眠藥瓶。
哈,喬子寒這傢伙要失望嘍!難道他不知道,自殺的人並非都需要瓦斯和安眠藥的幫助的嗎?其實只需靜靜地躺著七天不喝水,就可以喚來死神了。
「你沒有幹傻事吧?」那傢伙坐到床邊,逼視她的眼睛。
喬子寒凝眸中迸發著疼痛,胡碴未刮盡的下巴,欲言又止的話語,澀澀滾動的喉結,男人為一個女人擔心的時候,竟是如此迷人。
他,在為她擔心嗎?沒有道理……他們甚至不太熟。
「該死!」他後知後覺地跳起來,「你在絕食!」
她還沒反應過來,他就已一陣風地衝了出去。本以為他會去叫救護車,但是沒有,十分鐘後,他氣喘吁吁地回來,手裡,提著熱騰騰的肉粥。
「把這個喝了!」他惡狠狠地命令,不容分說地撬開她的嘴,托起她的後腦勺,小心翼翼地將粥由滾燙吹至溫暖,一口一口,餵她吃下。
熱度落入胃中,整個人像是被灌回了靈魂,雖然楚伊菊仍沒有力氣說話,但眼神頓時清明了許多。
喬子寒很生氣地瞪著她,一舉手一投足都讓她擔心,他是否會打她……
但他只是替她蓋好被子,命令她閉上眼睛,好好睡覺。然後,每隔三個小時,他就將她強行喚醒,餵她吃一次東西。
開始總是粥,後來水分漸漸減少,米飯、青萊、麵包、雞腿……食物變得正常起來。
這已經不知是多少天以後的事了。
他就這樣不請自來地住進了她的家,霸佔了她客廳的沙發,看她的電視,用她的廚房和冰箱,強迫她吃東西,獨自一人不停地說著無人回答的廢話。
當她有力氣活動時,他就把她抱進浴室,扔進浴缸裡逼她洗澡。
「不想讓我動手,就自己脫衣服!」他喝道。
於是,她只好服從,在他關門出去後,整個人浸泡在暖暖的水中,洗淨油膩的長髮和一身快要發臭的肌膚。
裹著他為她準備好的雪白浴衣,楚伊菊從浴室裡出來,看見滿屋子的陽光,感到自己像是從地獄中鑽出來一般。
今天,是難得的好天氣。
「我想出去走走。」她終於開口。
喬子寒臉上閃現一抹驚喜,但馬上強裝鎮定,挑了件大衣包住她,帶她出門。
闊別已久的街頭似乎有了點兒變化,嚴寒過去後的樹梢,添了幾片新綠,過完年的人們,或許是休息夠了的緣故,步伐格外矯健。
楚伊菊逕自往前走,喬子寒就默默地跟在後面,她去哪兒,他都不阻止,似乎她願意活動,他已經很滿足了。
所以,當楚伊菊在水果攤前挑起一粒橙,他馬上付錢;當她站在電影院的巨幅海報下,他立即買票。
在旁人眼裡,他也許就像個可憐兮兮的追求者。
但沒人知道,楚伊菊此刻的心裡,根本沒有這個「護花使者」,她拿著橙、看著電影,腦子裡卻回憶起多年前跟羅希誠一起上街的情景。
那時候,她好快樂,每天除了笑還是笑,生活平靜而幸福,連個壞人都設遇見過。希誠說,她是無憂的傻子。
上天在嫉妒她嗎?所以為她安排了這樣的下場……
出了電影院,她繼續走著,轉搭上巴士,最後,直走到當年常去的海灣。
已是日落時分,又恰逢冷天,海灘上空曠無人,昔日蔚藍怡人的海水,此刻一片灰蒙,楚伊菊就在沙與貝殼中坐下。
而喬子寒,也一聲不吭地坐到她的身邊。
「他臨走的時候,什麼也沒跟我說……」
或許,是面對無邊無際的大海,她終於有了傾訴的勇氣,或許,是因為有了他在一旁長久的注視,她才幽幽吐露心中的話語。
「別人都可以聽到遺言、遺囑,我卻什麼也聽不到……我甚至不知道自己那樣辦喪禮,是否能讓他滿意……他已經兩年沒跟我說話了,再怎麼樣,也要醒過來看我一眼呀,我都快忘記他的聲音了……他怎麼可以這麼殘忍?」
風很大,揚起了她的發,甚至吹起了她厚重的大衣。喬子寒環臂繞住她,擋住這狂野的風。
這—瞬間,她感到自己的眼淚終於要滑落下來。憋了兩年的淚,不知是被眼前的風吹落的,還是被那溫暖包裹著她的身體融化而掉的。
「其實,我並不是一個任勞任怨的人……有時候,心裡好恨他,恨他怎麼可以這樣惡劣,自己舒舒服服躺在那兒,卻讓我忙來忙去……再怎麼樣,他也應該醒來誇我幾句,人家這兩年變得這麼勤快,他都不誇我……結婚的時候,還說不讓我做家務呢,他騙我……」
喬子寒沒有答話,只是摟住她,愈來愈緊。
「你說,他是不是在怪我?」忽然抬起晶瑩閃爍的眸,楚伊菊擔心地問:「怪我笨手笨腳的,沒有把他照顧好?又或許怪我沒有能力替他換間更好的醫院,眼睜睜地看著他因為內臟器官衰竭而死掉……他走的時候,真的沒有一點痛苦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