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去,讓阿瑤伺候你,遲了皮膚都要被你抓出血印子了。"南宮恕再次耐心勸道,隨即俯到佳人耳邊,不知說了句什麼貼心的話,引得她咯咯直笑,終於寬心的去了。
臨走前,還不忘對著南宮雪輕拋一記勝利的微笑。
大哥怎麼會喜歡這種庸俗的女人?一個燕燕也就罷了,之前還有好幾個鶯鶯、花花、蘭蘭,說話一個腔調,走路一種姿勢,撒嬌同樣噁心。她們……哪裡比她好?,難道只因為她們像女人?
南宮雪輕低眉自卑的看看自己還未發育成熟的少女身形,一扭頭,往回走。
"站住!"南宮恕喝住她。
"大哥還不快去?燕燕姊等著你一起泡澡哩!"轉身一努嘴,又想逃開。卻被一隻健臂一把逮回。
"做錯了事就想跑?"南宮恕拽著她,厲聲教訓,"你自己說,這已經是第幾回了?"
哪有幾回!只不過上一次偷了鶯鶯的衣服,讓她在澡盆裡泡得久了點,患了點小風寒;前一次在花園裡扮成長髮女鬼嚇花花,讓她三個月不敢出門,外加一看到樹影就心驚膽戰;再前一次……咦,再前一次怎麼著了,不太記得了……總之,她自認沒搗蛋多少回,十個手指頭都數得完。
"嘻嘻,大哥,我……"咬著手指頭,她努力想找搪塞之語,猛然看到小喬手中的籃子,"哎呀,險些把正事給忘了!大哥,這是我新做的鹽醃蟹,才剛做好的,快嘗嘗,很好吃的!"
拿掉蓋子,她笑呵呵的捧在手裡,向前舉著獻寶。
"少岔話!"南宮恕並未上當,他冷冷斜了眼籃中的螃蟹,"上次做的都沒吃完,你拿回去吧。"
"可是……"不甘心血得不到認可,她仍把籃子舉高,笑容綻得更大,"大哥你嘗嘗嘛,這次的蟹黃比較多,醃得也比較透。"
"拿走!"南宮恕不為所動,似被什麼猛然觸怒了,長臂一揮,玄色的身子轉過去,只剩一道牆似的背影,連話,也不願再多說一句。
"好,我走。"南宮雪輕凝固了笑顏,將籃子扔回小喬懷裡。"我知道,我討人厭……"她忿忿的邁上迴廊,一面移著步子,一面獨自嘀咕。終於,忍不住的氣憤讓她狠狠甩了自己一個耳光。"我就知道,我討人厭!"
憤恨的聲音變為淒淒的哭泣聲,她箭步向前,讓自己快速的消失在長廊盡頭,生怕淚水叫人看見。
她不知道,目睹她背影的南宮恕情不自禁的伸出一隻手,像是要挽留什麼,但繞到空中,突又努力抑制,生硬的收回。
※ ※ ※
"嗚嗚嗚……嗎嗎嗎……"
這裡,本是一間雅致的閨房,此刻卻一片狼藉。席地坐著一名少女,兩手抓著四隻螃蟹,一左一右輪流往嘴裡送,不出半個時辰,地上便滿是蟹殼,凌亂不堪。
"小姐,你你你……把它們全吃光了?"小喬暖了酒送進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鹽醃的螃蟹,雖說不至於鹹得太過份,可一連咬掉十幾隻,舌頭大概也會發麻。
"沒有人要它,我就……嗝……自己吃!"南宮雪輕忿忿的說,舉起袖子抹一把眼淚。不知是哭得太多,還是吃得太多,不時打幾個響嗝。
"小姐,小姐,快喝口酒,順順氣。"小喬慌忙扶她至床上,搶過那小手中抓都快抓不牢的大螃蟹,將瓷杯送到櫻唇邊。
"小喬,你說……大哥為什麼變得這麼凶?他從前待我……可好了,不是這個樣子,不是的……"她摟住小喬的腰,孩童般縱聲哭泣,惹得比她小一歲、身形也矮小的小喬萬分艱難的站直,像長輩那樣拍著她的背。
竹葉青下了肚,一縷暖氣環繞而上,納入心,納入腦,讓人昏昏沉沉起來。
屋內,炭火開始發紅,不復冬夜的寒冷。南宮雪輕被放低的腦袋挨著了緞枕,一段陳年舊夢便騰雲駕霧而來──
暮靄沉沉的海邊,男孩子拉著小女孩的手,筋疲力竭的走著。
"哥哥,阿輕走不動了。"小女孩忽然耍賴的坐到沙灘上,"阿輕沒吃飯,肚子餓,走不動了。"
"乖,再走幾步,就可以看到村子了,哥哥背你好不好?"男孩子溫柔的笑,蹲下身子,示意她爬上自己的肩膀。
"嗯。"小女孩毫不客氣,迅速攀上了那堵溫暖的牆。
她名叫阿輕,實際上卻並不輕。這一路上,男孩子弄到的地瓜、野兔、田雞,總是先餵飽了她,才輪到自己。所以,雖是難民,但是她的小臉卻紅潤潤、圓嘟嘟的,像個可愛的泥娃娃。
那一年,她七歲、他十四歲。兩人在原來的村落裡本是鄰居,一場洪水使雙方的父母都不見了。於是,他帶著她加入了難民逃荒的隊伍,而她,開始叫他哥哥,視他為惟一的親人。
男孩子背著沉甸甸的小女孩,又走了一段路,依然沒找到村落。拂在他臉上的短髮和均勻的呼吸,告訴他,她又睡著了。黝黑的臉龐閃現一抹笑意,唉,這隻小懶豬,怎麼這麼容易睡著?
他是個很俊美的男孩子,儘管年紀小,儘管被太陽曬得黝黑,可是誰都可以瞧出他的漂亮來。
忽然,男孩子偶然舉目,望到了一道連綿的網,那是漁民們為了在海灘上曬醃貨,用來遮擋風沙的。男孩子看看漸晚的天色,又聞聞那股鹽醃的氣息,咬咬牙,像是決定了什麼。
"阿輕,阿輕。"他放下小懶豬,輕輕拍著她的臉龐,將她喚醒。
"哥哥,有飯吃了?"小女孩睜開眼睛,睡意朦朧的問。
寵溺的笑意更深,"沒有。不過快了。你先在這裡坐一下,不要跑開,哥哥很快就回來。"
"哥哥你去哪裡?"小女孩慌張的拉著他。
"乖,躲到岩石後頭不要出來。"男孩子沒有多說,很快的往那道紗網的方向跑去。
小女孩乖乖應了一聲,果然老老實實躲在岩石後面,等男孩子回來。疲憊的睡意讓她險些睜不開眼睛,日暮的冷風吹進她的脖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