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怔然的望向手中那張最初最初,引她落入這無邊情網的動人小詩。在這樣最後的最後,她仍是捨不得任它隨著其他的滿紙荒唐言一同散入風中。她靜靜地看了泛黃的紙片半晌,終是歎了口氣,將它折疊放回自己寬大的白袍當中。
愛情或許有罪,但這首動人的小詩本身對她並無負欠。
畢竟,是她自己要往愛裡去,難道能怨怪火光恁是燦爛動人,竟引得飛蛾撲身殞命嗎?
???
XX綜合醫院附設兒童醫院復健部
「友梅友梅!你終於回來了。」
夏被倩看到褚友梅簡直開心的沒高叫起來,她拚命地揮舞穿著白袍的衣袖:「快快快!你的『叫叫寶寶』來了。」
很多人都以為,在醫院裡穿著白色制服的,不是醫生、就是護士。其實,除了醫、檢、藥、護之外,穿著白袍的人還委實不少。像褚友梅與夏筱倩就都不屬於以上那些職種中的一種。誰叫如今醫學分工那麼地細呢?像她這種執行第三醫學,也就是復健醫學的治療師,也只好穿著白袍混在眾多的醫護人員之間,討一口飯吃了。
由於醫學的發達-使許多原本無法救治的疾病都大增了存活的機率。也正是因為如此,在諸多的疑難雜症中,有許多雖然已算是被拯救,但可能算是瑪莉亞飛得太快的天使、抑或是在由鸛鳥投遞、或注生娘娘親送時出了一點差錯的小孩兒們,都必須到醫院來接受早期的治療與復健。而這就是二十六歲的褚友梅的工作。
像眼前的「叫叫寶寶」就是其中一例。
褚友梅花了幾乎將近三個月的時間才使這個年僅三歲、患有腦性麻痺、肌肉張力高得嚇人的小男孩,能夠在治療過程中稍稍停止他嘶吼出「叫叫寶寶」招牌似、活像被淩虐般的怪異尖叫聲,並總算稍微終止了眾人與家長們懷疑她有虐待兒童之嫌的怪異眼光。
當然在這樣的孩子身後,都有著一雙如同神話中薛西弗司推動巨石的手。世界上可能有很多不是的父母,但褚友梅在兒童醫院裡服務時所見到的,卻幾乎都是全世界最偉大的父母親。
「叫叫寶寶」那年輕、身形矮小粗壯的母親一看到褚友梅就開開心心的大打招呼。沒有怨對與悲傷,年輕的母親擁有的是無窮奮鬥的意志與精力。她絮絮叨叨著小孩一周以來的近況:
「這孩子最近我覺得有進步喔!你看……」點滴的進步,都像征了無窮的希望。
有時,褚友梅不禁十分怨恨上天造人的缺陷,也曾為了希冀孩子再微小不過進展的癡心父母神傷。不過,她從來不曾後悔過自己對於工作的選擇。畢竟在這個世界上,總是必須有人來承擔唐吉軻德的角色。
一邊聽著家長對於治療的意見,她微笑地摸了摸自已在離開了蔣家偉後,很諷刺地總算是留長了的發。呵,長髮何必為君留?褚友梅笑而不語地帶著「叫叫寶寶」進治療室,準備進行今天的治療格鬥。
她與「叫叫寶寶」都同樣必須為了自己的將來奮戰。
好不容易在三十分鐘的尖叫與掙扎後,褚友梅送走了實在是很要命的「叫叫寶寶」,正準備好好休息一下、喝杯水、喘口氣的當口,她的主任突然從另一個治療室裡探頭叫住了她。年逾四十的朱主任瞇著戴著金框眼鏡的細長眼睛,猶豫的神色頗不尋常。
「友梅,來一下。」
「怎麼了?」這時間應該是朱主任獨力接案評估的時間,褚友梅疑惑的走向暫時被清空的小治療室。散放著玩具、布偶的室內,安靜得彷彿連一根針掉在地上的聲音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在被「叫叫寶寶」的魔音穿腦肆虐了好半天後,驟然置身於此,褚友梅霎時間宛如置身天堂。不過,這個天堂的氣氛有點詭異。
褚友梅敏銳的發現除了朱主任之外,狹小的治療室裡還有一個獨自背對著門、席地而坐的小孩。她不動聲色地觀察這個安靜得有些奇怪的小男孩。
嗯,應該是個男孩吧。褚友梅估計小孩不會超過四歲,水藍色系的衣物襯著小小的、僵硬的、有些過於單薄的肩頭,動也不動的後腦勺被剪得短短的,而整顆黑茸茸、小小的頭顱偏向了一個怪異、隱約露出戒備的角度。
「他的父母呢?」她壓低音量詢問朱主任。畢竟在陌生環境中,太過緊張的小孩是觀察不出更正的問題的。而朱主任卻好似頗顯為難的搖了搖頭。父母親沒來?褚友梅瞪大了不信的眼,哪有父母在那麼小的孩子第一次到一個陌生的地方看病時竟不陪同在側呢?朱主任卻搖了搖手,拉著褚友梅走向小男孩的正前方。
這不是褚友梅見過最可愛的小男孩。甚至,他還離第一名有一段太過遙遠的距離。只見他清秀蒼白的小臉蛋上無神的烏黑大眼定定地望著天花板的某處,略嫌不夠血色的小小薄唇則是緊緊地抿著。
「小薇,還記不記得陳媽媽?」
朱主任試探性的問小男孩,卻未得到任何的反應。「陳」是朱主任的夫姓,而朱主任的先生陳主任也同樣是在這間醫院服務的醫師。
褚友梅稍感疑惑的掃視四周的桌面,卻並沒有看到任何一般兒童病患照正式程式所應有的會診單與病歷。
難道,這位「小威」是朱主任的親朋或好友之子嗎?
朱主任馬上就看出了褚友梅的疑惑,她親密地攬過了小男孩絲毫不為所動的肩頭,親切地介紹說:
「小薇,這個人是褚阿姨喔!你要不要向阿姨介紹自己呢?」
仍是沒有反應,小男孩甚至連視線都還是緊盯著天花板上的某一點。
「小威?」褚友梅配合著擺出了雖不是「少男殺手」,卻通常可說是「小孩殺手」的親切笑容。可是面前的小男孩卻明顯地不賞褚友梅的臉,表情與動作仍是如出一轍的呆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