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大人在靜默中等待小男孩有所行動未果。
朱主任放棄的歎了一口氣,直接向褚友梅介紹小孩的來歷,「這是郎薇仁,新郎的郎、薔薇的薇、仁愛的仁,四歲五個月,家長懷疑有Autism。」
「薔薇的薇?小薇是個女孩?」褚友梅瞪大了不信的杏眼。
「Autism」是自閉症的英文名稱。褚友梅一直到正式接觸病人之後,才明白原來當初在學校裡硬是被逼著學習種種的英語病名,除了具有能閱讀國外的科學期刊、與世界同步溝通的正式用途之外,還能達到在病人面前方便交談病情的功用。想來醫師看病時鬼畫符般的病歷書寫方式也是有異曲同工之妙。
「不,薇仁是男生。」朱主任立即否認。
雖然是一閃即逝,褚友梅好像看見別過臉的小男孩在乍聽見自己被誤認成是小女孩時,烏黑的雙瞳中飛快地、極難察覺地掠過一抹怒色。
「喔!對不起,是阿姨笨!小薇看起來就是個小帥哥。」緊盯著小男孩,但這一次卻再也抓不到稚嫩的臉上有任何的表情。
難纏!褚友梅暗暗地下了結論。
接下來的評估也在類似的氣氛中度過。在整整漫長的四十分鐘之間,臉色蒼白的小男孩對於任何指令以及引導用的玩具都毫無反應,瘦弱的身軀呈現出一種隱然防衛的態勢,朱主任與褚友梅對看了看,都是搖了搖頭。在朱主任一通內線電話之後,一個年輕的護士很快地便來將有如玩偶般不說不笑的郎薇仁帶離了復健部。
「這不是自閉症。」褚友梅略顯過於急躁的下了斷語。而閱人無數、經驗豐富的朱主任在沉吟了半晌之後,也不得不點頭表示同意。
「沒錯。小薇怎麼會是自閉症呢?」
所謂「自閉症」並不是一種如字面意義上的形容詞,它有著嚴格而多樣的診斷標準,全然不是用內向的性格、或少言安靜的舉動就可以隨便概括。朱主任歎了口氣,搖了搖滿頭時髦的卷髮。
「小薇當然不是自閉症。一年前的他話雖然是少了點,但才三歲多的小孩簡直是聰明得驚人,要不是……」朱主任倏地住了口。
一年前?
這麼說這孩子是發生了什麼意外事故嘍?
望見褚友梅大惑不解的神情,朱主任為難地不知如何介面。真糟糕,她都忘了褚友梅一年多前尚不是在本院服務,當然對於那件駭人聽聞的事件一無所知。
她應該告訴褚友梅那個「事件」嗎?朱主任仔細思量,難得這個醫院裡居然還有人尚不知道該件轟動的慘劇,也許這樣的褚友梅能提供給小小的郎薇仁不同於他人的照顧……最後,朱主任選擇了比較保守的說詞。
「友梅啊,該怎麼說呢?小薇是我們醫院神經外科郎醫師的長子……呃,也是獨子,因為郎醫師的妻子在一年多前的某件意外中不幸喪生,所以驟失母親的小薇可能是受了很大的精神打擊……」
精神方面的問題?褚友梅聞言疑惑地挑了挑細眉。「那應該轉到兒童心理衛生部門那裡去啊。」
要有那麼簡單就好了!朱主任不禁頭痛地看著不知事情嚴重性的褚友梅。
「呃,你也知道,醫院裡人多嘴雜,郎醫師不願意小薇被貼上心理有問題的標籤,所以才會拜託陳主任,讓小薇先到這裡看看。」朱主任在心中暗暗翻了翻白眼,她沒有透露要小薇檢查的事可是他們夫妻倆威脅兼利誘、軟硬兼施才總算達成的超級任務。
褚友梅怎會知道朱主任心中有那麼多的曲折,她只是單憑經驗與事實下了專業性的結論:「可是,小薇的確不是自閉症,我們所能提供的幫助很有限啊。」
坐在小小的治療室內,朱主任凝視著眼前年輕單純,卻隱然顯露出堅強剛毅特質的清秀女子。她腦海裡突然一陣靈光乍現,也許,褚友梅會是那對可憐父子的救星。雖然有些心虛,朱主任仍是裝起笑臉打哈哈說:
「不然,我們暫時先收小薇當個案觀察,反正你也瞧見了,那孩子已經四足歲又五個月,看來卻像是個不到三歲半的小孩,我們先用『疑似發展遲緩』收他看看,由你負責,好嗎?」模糊的診斷說明總是最好用了。
由她負責?褚友梅瞪大了雙眼。「可是……」
「唉!想來郎醫師也真可憐,」朱主任昧著良心,唱作俱佳的哀歎。「一個大男人驟失妻女,惟一的兒子又變成這個樣子……」
妻女?一向對八卦新聞頗顯遲鈍、收訊功能明顯不良的褚友梅只是模模糊糊地想起可能的交通事故、空難意外等等。她也歎了口氣,上司都對自己低聲下氣的軟言相求了,她能不答應嗎?褚友梅於是點了點頭:
「好,我暫時收小薇看看,不過如果必要時,我還是希望能讓他轉到兒童心智科那兒去做個檢查,這樣子對他也比較好。」
朱主任忙不?地猛點頭。還能不好嗎?她成功地丟掉了一個燙手山芋。
???
終於又是過了疲倦的一天。下班後,褚友梅獨自回到自己承租的單身套房。
別的都會女子到底過著怎樣燈紅酒綠、閃閃亮亮的人生,褚友梅並不怎麼清楚,生性單純、奉行簡約的她,只差沒把「Simpleisthebest!」當作標語貼在房門口。
難道是她這樣的生活態度錯了嗎?堅持自己的原則與理想,曾使褚友梅無數次與蔣家偉大起衝突。
還記得大學時代的她,曾經興高采烈的向蔣家偉描述自己想要在有幾年的工作經驗之後,再赴美進修。雖然褚友梅未曾深想過一定要拿什麼博士、碩士的,她只是單純的憑藉著一份對於知識的渴求,就像是其他無數的校園情侶一般,褚友梅向自己的男友,也就是蔣家偉提及了自己的願望。
但是蔣家偉的回應卻萬分猛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