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咬金抹了抹頰畔,看著兩個弟弟的堅決,點點頭,允了含玉的話。
「行走商場多年,咱們還有些人脈,平日咱們程府做人也算成功,現在遇上了難題,求得幾分援助理當不難,我和吞銀分頭去找人幫忙,你在府裡糖倉善後,情況如何晚上回來再說,這樣有疑問嗎?」
「我沒有。」程吞銀搖頭,程咬金也跟進。
「那好,分頭行動。」
第九章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
這句話不僅套用在親密如夫妻身上,連昔日商場朋友竟也將這話的意思給發揮透徹。
程含玉、程吞銀一日之內,走訪所有往昔稱兄道弟的商行,得到了最殘酷的醒悟。
並不是說所有的朋友都見死不救,而是有心救程府的力不從心,所能給予的支援不足以填補程府的虧損大洞;有能力救程府的,卻冷眼旁觀,甚至冷語嘲諷,加上曲無漪已經放出了話,除他之外,任何人資助程府就是與他為敵,下場絕對不會太好過,這讓程含玉、程吞銀的求援行動碰到了最硬的一堵牆。
時近深夜,兩人才拖著倦累的身子回府。沐浴完,也顧不得什麼服裝儀容,披散著及腰長髮,相視無語地癱坐在廳前檀香椅上,如豆燈火在透著夜風的窗前小几上搖曳,一室昏黃黯淡。
程咬金吩咐程銖熬了鍋粥,讓辛苦奔波一日的弟弟們填填胃。
大夥臉上那副如喪考妣的神情絕對不會帶來什麼好消息,所以程咬金也沒詳問,只是跟著程銖布菜、添粥、擺筷。
「第一次這麼明白梅舒心那傢伙報老鼠冤的決心,我從那些人的府邸踏出來時,腦子裡想的全是『以後就別換你們來求我,否則我絕不會對你們客氣』!」接過程咬金奉上的粥碗,程吞銀吐完今天所受的鳥氣,才大呷一口熱粥,然後被燙得直吐舌。
「慢慢喝,粥很燙。」程咬金的叮嚀已嫌太晚了。
「這種時候,才真正體會人情冷暖。」程含玉似乎是氣消,也無力再多發頓火,輕悠說道。
「不能怨人不幫,他們也會害怕將銀兩投進一個無底坑洞,萬一程府能死裡逃生算好,若不能,他們的銀兩不全白白浪費?再說,程府的死活本來就與他們無關,他們願幫忙是施捨,不願幫忙也只能算是自保。」她自己都不敢保證要是有人登門求援,也需要這麼大一筆的銀兩,她會不會大方出借,又怎麼要求別人能掏心挖肝地待他們?
程含玉和程吞銀沒多言,只是如嚼蠟般地喝著熱粥。
「對了,同你們倆說一聲,我允了曲無漪的提親。」
程咬金突來一語,讓程含玉及程吞銀嘴裡那口粥沒來得及嚥下就給噴了出來,而程咬金像是早料到有此反應,所以她退了好大一步,遠離了米粥洗臉的危機。
「你說什麼?!」兩人爆出大吼。
「我說,我允了曲無漪的提親。婚期由他們全權決定,到時嫁衣會連同聘禮一塊送來,至於問名、請期這些繁文褥節都可以省去,反正曲府表示想盡早娶我過門,我就全依了他們,當然我也希望越早越好,這樣我們程府也能拿那筆聘金來處理善後,兩全其美。」程咬金這回說得倒詳細了些,只是口吻太過平靜,像在報告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般。
「咬金,你為什麼會同意?!我不是說了,如果這是最後一步棋,我寧願你嫁你想嫁的那個人!」程含玉驚訝萬分,倘若今天程咬金說要嫁的人是梅舒心,他一點也不會詫異,因為那早是大家心知肚明而不點破的事實,可現在她嘴上說要嫁的傢伙根本就是個陌生人呀!
「你是不是因為我之前對你說,你想嫁梅舒心就得先跟我脫離血緣關係這句話,所以你不敢嫁他?我承認那句話有九分賭氣、一分真心,但那不代表你得為此而放棄他,你向來知道,我不會為難你,只要你一句『我要嫁他』,即使我再不甘願、再不贊成,我同樣可以摸摸鼻子點頭答應,血緣這種東西可不像打契約一樣,你不要我不要就可以算了的,你擔心什麼、害怕什麼?我很高興你用這種方式來證明我和吞銀比梅舒心重要,但我更不希望看到你將自己的終身大事當成兒戲——」
「含玉。」程咬金輕輕打斷了程含玉的話,匆而,緩緩笑了出聲。「他說……他不娶我。」
「什麼?!」
「梅舒心說,他不娶我。」
笑音裡添了哽咽,直到再也佯裝不了歡笑,她放任喉頭湧上的嗚咽取代一切聲音,嚶嚶哭了起來。此時程家兩兄弟才瞧清程皎金始終泛著微紅的眼,那並非因為深夜未寢的疲累所致,恐怕是她先前早已哭了好一陣子。
「他不娶你?!」
程咬金沒再回答,只是越哭越帶勁,讓含玉和吞銀既是擰眉又是揪心,不忍再追問細節,只是一左一右摟抱住她,像張大的羽翼,保護著小小而脆弱易碎的孩子,不讓她孤單飲泣。
程咬金當然癡心妄想能一舉兩得地推掉曲無漪的提親又能同時解決程府之急,更貪求可以嫁給她唯一願意執手相牽的良人。她沒有太聖潔的犧牲奉獻情操,不認為自己會心甘情願為程府將自己的未來一併賠上,她也自私地期盼能擁有幸福、得到幸福……或許是她太過貪心,才會落得現在兩頭空的下場……
再也止不住眼淚,也無意勉強自己忍耐,她在含玉和吞銀的臂彎間嚎啕大哭。
是她錯認了自己在梅舒心心中的地位,他要更多的她,卻不願讓她擁有他,從頭到尾都是她一相情願地追逐著他,所得到的,竟是這般教人難忍的答案。如今想來,他以往的字字句句,真的僅是蜜語甜言,含在嘴裡的糖化了,最後只是留下滿口的乾澀……
直到程咬金哭累,已是四更天的事,一雙噙著淚水的眼不安地緊閉著,頰畔的淚痕總是擦了又濕,她側伏著身軀,在含玉的腿上睡下,連呼吸中都帶著未斷的泣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