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剛剛說什麼?!」
「剛剛?那是半個時辰前說的好不好。」
「說!」他沒有心情抬槓。
哎,四當家現在的神情實在是不太適合搭配上這麼鏗鏘有力又中氣十足的吼聲,好歹眼瞼也別瞇著嘛,看起來真是沒有說服力。
「銀鳶城的曲無漪迎娶程府主子,半個時辰前,花轎打咱們梅莊門前經過,您還嫌吵,現在聲音是不是變小了些,您可以好好睡了。」算算時辰,花轎也差不多離開了金雁城南門。
「他娶的是哪一個程府主子?!」
「可以娶來當妻子的那一個。」
「……咬金!」
梅舒心低吼一聲,搖搖晃晃地朝屋外沖。
哪個半途殺出的程咬金,竟然敢對他的咬金出手!
在他夢裡滿滿都是她的巧笑倩兮之時,他的咬金竟然上了別人家的花轎,準備冠上別人家的姓?!他沒點頭同意,她怎麼可以這麼做!
她還沒填滿他的思念,他打算用將來的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將所有的她都填入心裡,一切都還沒要夠,她卻要棄下他?!
「梅嚴……備快馬……我要去搶親!」
砰!
梅嚴慢條斯理起身,收拾完一桌帳簿,又拭淨了雙手,才走到門檻邊蹲下,拍拍伏臥在地板上的梅舒心。
「要搶親,也得先清醒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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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房內,安靜無聲。
蓋著紅縭,她眼中所能見到的,除了紅紅一片外,就只有自己絞弄著嫁衣的無措雙手。
頭上的鳳冠好沉好沉,讓她快挺不直髮疼的背脊和頸子,這折騰已經持續好幾個時辰,新嫁娘都是這般辛苦嗎?
嘴裡的糖飴已化,濃濃的酒味蔓延開來,竄上鼻腔的辛辣刺激出淚意,她悄悄張開嘴,小口小口地吸了新鮮空氣,藉以消減酒液的辣熱。
她快醉了嗎?吃了五顆酒糖,為什麼直到現在她還能這麼清醒地害怕著?
定是因為之前讓梅舒心三顆醉仙釀梅酸給灌醉的糗事,使她曾痛下決心練酒量,這下可好了,酒量似乎練得更好,但也必須花更長的時間才能讓自己喝癱,否則按照以往的酒量,只消兩顆酒糖,大概就搞定她了。
連喝酒都能想到他……
不爭氣的眼淚不知是讓酒給嗆的,還是讓腦中浮現的記憶給氣的。
不過,在程咬金銜在眼眶的淚水還沒來得及墜下前,房門咿呀一聲地推開來,聽到床畔的程銖福身喚出「姑爺好」時,她知道進房來的人是曲無漪。
淡淡的酒味,是來自於他。
一班喜娘還沒按習俗吆喝新人飲合巹酒、以金錢彩果撒帳,便讓曲無漪揮手撤下,連想鬧新房的人也被阻隔在門外。
「你也下去。」曲無漪開口要程銖一併離去,嗓音很沉,是一種近乎迴盪在山谷間的音律。
程咬金本想要程銖陪她一塊留下來,她不想和曲無漪單獨相處,但也知道無論早晚,她總得和曲無漪相看兩瞪眼。程銖輕輕握了握程咬金的柔荑,給予她支持的力量,然後又向曲無漪福了福身退下。
門扉關上後,房裡有片刻的沉默,程咬金屏著氣息,即使隔著紅縭,她仍覺得由曲無漪身上散發的壓迫感相當駭人,她不敢想像自己失去紅縭遮掩後,與他四目相對的那一刻,她該有怎生的反應——
繫上綵緞同心結的喜秤探進了她的喜帕,挑起的一瞬,程咬金選擇了閉目逃避——那些喜娘交代的回眸一笑、眼波流轉著羞怯之類的渾話,全讓她給拋在腦後。
合緊的眼前雖是黑幕一片,但也能輕易感受到紅縭離了鳳冠時所帶來的明亮。
時間久到她認為曲無漪已經將她看得足夠,卻遲遲沒見他飛撲上來——因為含玉曾說過:「怕是連紅縞都沒掀就對咬金使出餓虎撲羊的禽獸之舉!」,所以她一直認為曲無漪接下來該有的舉動便是那樣,可是……
房裡靜得很反常,終於讓咬金睜開了眼。
然後,她看到了一張蹙著劍眉的峻顏。
曲無漪生得極為好看,眉峰雖濃黑卻不粗獷,帶著數分商賈氣息,深刻的輪廓似有胡漢血統,賞心悅目之際卻讓人止不住對他的惶恐,興許是他眉宇間的暴戾之氣,輕而易舉地毀掉那樣俊俏容貌所帶來的短暫儒雅錯覺……
第一眼,程咬金就確信自己很怕他!
再加上,曲無漪此時臉上的表情絕對稱不上是欣喜若狂,完全使人不敢相信眼前這個男人曾經那麼渴望娶她為妻……
曲無漪伸手挑起了她的下顎,沒有半分憐香惜玉,擰攢的眉頭只有加深了刻痕,而不見鬆緩,神情越來越偏離了新郎官該有的喜色,如果要她來下定義,她認為那叫——不悅的猙獰。
「我要娶的,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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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匹疾馳而來的駿馬踏上了曲府的石階,馬背上一道身影整個趴在馬頸上晃蕩,喀噠喀噠聲中挾帶細碎的叫聲——
「把咬金……還給我……」
另一道人影倒是相當盡責地執韁策馬,避免馬蹄胡亂踐踏到酒席上無辜賓客的嘴臉,並且隨時隨地負責將那懸掛在馬頸上的人給撈回來。
這兩人正是梅舒心與梅嚴這對主僕。
席開百來桌的宴席間,反常地鴉雀無聲——並不是因為梅家主僕的闖入,而是早在他們兩人殺上曲府之前,賓客們就全都瞠著困惑及驚愕的眼,沒人動箸挾菜、沒人飲酒作樂,活脫脫像是被訓斥一頓而正襟危坐的孩童,連大氣也不敢喘一聲。
梅舒心一面心急的找人,一面抵抗睡魔的勾引,半睡半醒間自是沒發覺不對勁,而梅嚴卻發現了異樣,在梅舒心努力想翻桌伏吼卻又忍不住睡趴在桌沿之際,阻止了主子的鬧場。
「情況不太對勁。」梅嚴說道。
「當然不對……我的咬金……」他的咬金被別的男人強娶,情況當然不對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