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主子,時辰將至……」丫鬟為難道。
「沒關係,讓我來。」
「您?」
「懷疑呀?」程吞銀挑眉,要戴鳳冠還不簡單,隨便朝腦袋上一放不就好了?!
「沒……沒有。」丫鬟忙否認自己有任何懷疑及輕視之意,在程吞銀朝她勾勾指時,乖乖將鳳冠遞交給他,識相地福身離開房間。
程吞銀走到程咬金身後,從銅鏡中與程咬金相視,看著程咬金給了他一抹甜笑。
「你要替我戴鳳冠噢?」
程吞銀雙手搭在她肩上,相似的臉孔上卻沒有笑容。
「咬金,現在還來得及,你不嫁就搖個頭。」只要她搖個頭,說什麼他也不會讓她上花轎!
「箭在弦上,我不會這麼任性。再說,我不嫁,你嫁呀?」她笑問。
「我可以替你嫁!」程吞銀壯士斷腕道,「要是你覺得我學不來你們姑娘家的嫵媚,那我架著含玉來代替你,他本來就是咱們三人中模樣最妍艷的,我懷疑爹娘本來要生的是一男兩女哩,他嫁過去曲府也不會讓曲無漪覺得損失,說不定他還有『啊!賺到了』的讚歎——」
「吞銀,你再說我要生氣了。」言下之意好像她的條件還輸給了男兒身的含玉,真讓人高興不起來。
「咬金,含玉嫁出去我一點……一點也不覺得可惜,可是我捨不得你……」原先扶在她肩上的手改環向她的頸項,頭埋在程咬金的頸窩撒嬌。
「就算我替咬金嫁了,你以為洞房花燭夜不會被識破嗎?」
聲音從兩人身後傳來,程吞銀猛回頭,發現咬金的床榻上躺著他方才打算出賣的程含玉。
「你在這裡偷聽多久了?!」程吞銀指著他。
拜託!「我比你早進來好嗎?從咬金梳髻抹粉時我就一直在這裡沒動過。」程含玉單手撐在頰邊,面向他們,「所以連你方纔的爛建議,我也聽得一字不漏。」
「我覺得我剛剛的提議很好呀!」
「蠢吞銀,曲無漪連婚期都不願意多延一日,你以為在春宵一刻值千金的圓房之夜,他會有雅興和咬金蓋衾被純聊天嗎?哼,怕是連紅縭都沒掀就對咬金使出餓虎撲豐的禽獸之舉!」
程咬金聞言精神一繃,連寒毛都豎了起來。
春宵一刻值千金的圓房之夜!
她當然不會笨到以為今天晚上,她會和曲無漪吟詩作對一整晚,或是促膝長談彼此的身家背景,在他成為她的夫君當夜,他便要行使他的權利——
一思及此,她真的開始覺得害怕了。
程吞銀的辯解又傳來:「想辦法將龍鳳燭吹熄,伸手不見五指下,曲無漪能識破個屁——」
「只要摸到了某部分,再蠢的男人也會發覺不對勁。」程含玉很委屈自己得繼續向笨吞銀解釋:「就算我現在拿刀將那禍根給閹掉,也沒辦法在今夜上陣代嫁。」當真以為他沒想過這個辦法嗎?只不過他心裡想的那個代嫁羔羊是吞銀而非他。
「好了,你們兩個別再說了,別一直提醒我今晚要面對的恐怖事情……」好想灌它個兩、三甕酒,醉癱了就可以糊里糊塗矇混過去。「嫁給曲無漪對我已經無所謂了,反正早晚我都是要嫁人的……嫁曲無漪的確是個不錯的選擇,何況他還那麼渴望娶我……可見,他待我是重視的吧……」
即使她始終摸不透曲無漪是看中她哪一點,但有個人願意這麼愛她,又何嘗不是幸福呢?
至少,他願娶她,願給她一個名分……
「咬金,收著。」程吞銀突地塞了一包東西給她。
「這是?」
「酒糖,若真怕,就吃幾顆壯膽。」
「嗯。」程咬金點頭,飛快地取出一顆放入口中——她現在就很害怕呀!
門外傳來程銖催促時辰到了的聲音。
「快替我戴上鳳冠吧,吞銀、含玉。」程咬金端坐著,身後程含玉、程吞銀相視一眼,又無奈又不願地共捧鳳冠,兩人四手地將沉重鳳冠戴在程咬金頭上,而鏡中的程咬金只是噙著淺笑,像個任人擺佈的木娃娃。
苦,永遠都是咽在肚裡的。
直到紅縭覆上,她眼底積藏的淚,才染上了顏色。
第十章
「好吵……」
梅舒心癱在床楊上,翻來覆去,緊合的窗仍阻擋不了府外震天價響的迎親鑼鼓聲。
「叫外頭的人別吵了……」他掀起了衾被捂面,吵雜魔音仍透過層層棉絮,刺入耳內。
「梅嚴……梅嚴……叫外頭別吵了……」
在一旁桌前抄帳的梅嚴抬起頭,又低下去。「銀鳶城的曲府有喜,迎親隊伍整整拖了一街,聲勢浩大,也難怪吵了。」
「我詛咒他們婚姻不幸……」擾人安眠的,都該下十八層地獄去油炸。
梅嚴又仰起頭,這回注視著榻間鼓鼓脹脹的那團人球許久才道:「不好吧,程府主子若嫁得不好,您心裡也不會太好受吧。」
說完,低頭繼續抄帳。
棉被突然掀開,露出梅舒心半睡半醒的惺忪容顏。
「你說什麼?」
「程府主子若嫁得不好,您心裡也不會太好受吧。」翻頁,嗯,這筆帳款收到了,入帳。
「程府……嫁不好……」梅舒心揉揉眼,看來很是稚氣。
「曲程兩府結為秦晉之好,就是您方才詛咒婚姻不幸的那兩人。」
「程府那兩個……弟弟,要成親啦?」不是才滿十七嗎?他的咬金也是這個年輕漂亮的嬌齡,呵。
「不,是曲府來迎娶程府主子。」梅嚴非常非常加重「迎娶」兩字。
「……噢。」衾被重新蓋回臉上,鼾聲傳來,梅舒心又睡死了。
梅嚴輕聲一歎,這幾日他都很努力地在四當家耳邊傳達程咬金要嫁做人婦的消息,可四當家給他的回應都是這樣——聽話聽一半就睡熟了,誰說喝酒才會誤事?睡死了同樣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對了三十來頁的帳後,梅嚴換了另一本的帳簿,毛筆沾墨,落筆——
「你說什麼?!」
床上的梅舒心突然眺起來,還教衾被給絆住了身子,花了好一會兒的工夫才掙開了圈圈成山的被丘,以他睡夢中從未有過的敏捷身手「滾」到了梅嚴桌旁,雙手一攤,擋在帳冊上,也被冊上未乾的黑墨給染了滿手髒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