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龍家也不清楚東方磊的實際情況,他們認為東方磊不是已經死了就是正苟延殘喘待死,而心虛於送出代嫁新娘的龍家當然不可能來接夢巧歸寧,甚至連上門探聽消息都不敢,怕人家一旦追問起來,這話可是很難回的。
在歐陽徹的建議、大夫人的鼓勵之下,夢巧決定帶東方磊到處去走走,順便……嘿嘿,回娘家瞧瞧他們的臉色去。
三月裡,一輛特製大篷車,載著他們經由安徽往浙江而去,小雲和小燕則坐著另一輛小馬車,隨行的尚有幾位大夫人請來的護街。
沿路游過長江三磯之採石磯,欣賞過黃山四絕,瀏覽過四大佛山之一的九華山。一路慢行、細細遊覽。從未出過遠門的東方磊老嫌兩隻眼睛不夠多,對那雄偉險峻、奇特壯觀的景色,總是要求暫時停頓下來好讓他仔細描摩下來。
在雲海中意興吟詩、在背山綠水中作畫,這原本沒什麼,書獃子不都喜歡這一套。可在十王峰上感歎世人之渺小,在翠峰巔悲詠世態之蒼涼,這就讓夢巧有點受不了了。
她噘著張小嘴將他拉去有醫療效果的硃砂溫泉中好好浸泡過,希望能讓他的腦袋瓜子清醒點,再到素有魚米之鄉的安慶,用鮪魚、蝦蟹和菱藕將他的肚子塞了個飽,看他還有沒有那麼多悲呀愁呀的要發洩。
東方磊愛竹,在到杭州之前,他們便先去了莫干山。
莫干山滿山翠竹,綠蔭環繞,閒步其中,午不見日,只覺濃綠沾衣,涼爽沁人。經過曲折回轉的蔭山洞,便可達壯麗的劍池瀑布。林深路轉,泉水棕棕,一條長約十數公尺的瀑布在幽深的竹林裹奔騰直瀉,水沫飛濺,齊聲震耳,蔚為奇觀。
因為顧及東方磊的身子不堪太勞只能慢走慢行,又加上他一再的要求在那兒多觀賞兩天,在這兒多畫上三天的,於是走走復停停,直到六月才得以到杭州。
杭州是一座充滿神韻與魅力的華貴天城。西湖的典雅多姿,三面環湖、層巒疊嶂的群山,蜿蜒曲折、氣勢壯觀的錢塘江,歷史最久、最長的大運河,沒有多彩多姿的江南風情,由湖、山、江、河、情編織而成山水秀麗、人物繁盛的杭州風光。
這日晌午剛過不久,錢塘門大街上滴滴答答來了兩輛大小不一的馬車和四騎人馬,在龍氏米糧行前停下後,大車上跳下來一個風姿嬌俏、美若天仙的少婦。
夢巧納悶的望著半關的店門,嘴裡不自覺地喃喃道:「怎麼回事?不做生意了嗎?」她想了想,隨即朝大馬車上說了句,「磊哥,我到裡頭問問去。」
她探頭往裡一瞧,哇!一塌糊塗,幾個夥計正在掃抬滿地的米粒、碎裂的米缸,撿拾看樣子是被砸壞的桌椅,櫃檯也凹了個大洞,鴻圖大發的匾額也裂成三塊。
這是怎麼回事?
夢巧忙喚過來正在收拾的夥計,其中之一正好是兩年前望著她直流口水的那一位,正在搬桌椅的他抬頭一看,一聲驚呼便蹶著屁股跑過來。
「咦,四小姐,是您哪!」
「嗯。」夢巧蹙眉問道:「怎麼回事啊,這裡?」
夥計大歎一聲。「說來話長,簡單一句,店被砸啦!「「報官沒有?」
夥計搖頭。「報官也沒用,是官牙行的人幹的,我們報了官還不等於是給自己找麻煩。」
夢巧愈是皺眉。「傷了人嗎?」
「兩位少爺只是有點小傷,倒是嚇得不輕,所以老闆全帶回去休息了。」
「好吧,那我回家看他們去。」
於是,馬車轉往店後頭的葵辛街上駛去,街頭第三戶大宅就是龍家,馬車再度停了下來,又是夢巧先行跳下車,也是朝車裡說了句,「我先進去瞧瞧。」便上前敲門,依然是兵兵兵兵震天價響。
未幾,門便咿呀一聲開了條縫,一個老蒼頭探出了白頭。
「誰啊?」
「瞧瞧啊!」
老蒼頭定睛一看便脫口驚呼。「四小姐?」
夢巧笑咪咪的。「可不就是我嗎?不簡單哪,福伯,上回才見過幾天面,您還記得我呀!」
福伯忙打開門迎了出來。「四小姐長得天仙也似的,見過一面誰都記得了!」
他瞄一眼馬車。「四小姐,馬車上是……」
「我家相公。」
「咦?」福伯驚詫地叫了聲。「可是您不是嫁到……」
夢巧拍拍他的肩。「福伯.先別忙著問這些,還是先告訴我,大夥兒還好吧?
聽說被砸了店還受了些傷是吧?」
福伯歎息。「可不是嗎!雖說尚得不重,可都嚇得嘴青臉白的。」
「那我進去瞧瞧。」
「等等,四小姐,那姑爺怎麼辦?不往裡請嗎?」
「下車就是要住下來了,」夢巧頭也不回,逕自往裡走去。「我總得先看看裡頭歡不歡迎才能決定是要住家裡還是住客棧吧!」
「爹也真是的,就照他們的價錢買了就是嘛,幹麼跟他們作對啊!」挺著六個月身孕的龍雪雲嘮叨道。
龍飛搖頭。「那價錢太離諧了,我們不但嫌不到還得虧本呢!」
「岳父,」龍雪雲身邊人高馬大的彭尚廷應道,「真的價錢高了,當然是提高賣的價格了,怎麼會虧呢?」
「是啊,爹。」龍雪雲忙附和。「尚廷都是這麼做的,客人還不是照樣上門,生意還不是照樣做。」
「你們做的是棉花生意,是私牙經手的,私牙再囂張也有個底。可經手我們米糧的現在卻換了個官牙,價錢一漲就漲了一倍還多,這……這生意還怎麼做啊?」
開設牙行者向官府繳納帖稅後,可領取牙帖代替官府抽稅,成為壟斷某一行業的特權商人,所有產品必須經過各個牙行才能買賣︵類似現在的貿易商兼批發商︶。開設牙行不但可抽取佣金,更可藉低買高賣坐收鉅額差銀。
一般來說,牙行非借勢要之家不能立,且其利豐厚,因此競爭很激烈,有時達到十分殘酷的地步。例如北京便傳有爭牙行之利,竟以五歲幼兒投入沸油內而爭得牙行之位,可見其競爭之慘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