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日剎神色沉斂,不慌不亂,同時對付這些人算是綽綽有餘,可戚小月在旁觀視,還是看得提心吊膽、冷汗頻流。
她看看自己手裡僅有的武器,深吸了口氣,將嗓子吊得高高地:「客倌小心,上菜啦——」她整個人衝了過去,盤裡熱燙的醋溜熊掌就往戰圈裡丟去。
場面登時陷入混亂。有人被燙著、有人被撂倒、有人忙著搶救同伴逃命去,當然也有那麼一個人抿緊了唇、乾瞪著造禍者。
「你——」東方日剎深吸口氣,硬生生把後頭即將爆發的怒焰吞了下。「咳!他想過千萬種與她再遇的情形,就是漏了「破口大罵」這一種。
戚小月並沒理會他,揪了其中一名蒙面人的襟領,順手拿了支筷子抵在他的脖子:「快說!到底是誰派你們來的?」再將筷子往他的頸肉壓去,「你最好快點從實招來,否則,我是不會留情的哦!」
「西……西門家!」蒙面人被這半路殺出的程咬金嚇著了,牙關顫顫地抖出了話。
最後,看不下去的,是東方日剎。
他抓住戚小月的手,將它移開:「你別問了,再問幾次,都是同樣的答案。」
「可是……」就趁這麼個空檔,那蒙面人從窗邊逃竄了出去,戚小月登時大喊,「噯噯噯——」
想當然耳,人是不會被她喚回來的。
這會兒,二樓就只剩下兩個人了,他和她——東方日剎,以及戚小月。
「你……」要、要說什麼好?戚小月急得滿頭汗,好不容易才出口問:『你沒事吧?」
「你說呢?」東方日剎雙手一攤,擺明了要她自個兒看。
「嘿嘿,你沒事、沒事……」戚小月上看下看,最後只得十笑,「那這樣,我就不打擾客倌了。」
溜!先溜了再說!她現在不想做個勇敢的戚小月!
「等等!」東方日剎穩沉的聲音自她身後響起,「這些還在地上、桌上、窗邊的菜,怎麼辦?」
「啊、啊、啊、啊!」僵硬地轉過身來,戚小月這才想起自己幹的好事兒,皺苦了臉,咋咋呼呼地嚷了起來,「糟了糟了!這可是醋溜熊掌,別說我荷包裡的銀兩不夠付,就是拿我的小命去抵,恐怕還能找錢。慘了慘了!這下慘了!」
「咳,」東方日剎小心翼翼地清了清喉嚨,「或許我可以幫個忙。」
「你?你會燒一盤醋溜熊掌?」她已經神昏意亂了,既然付不出銀兩,全心只想著如何再變出一盤醋溜熊掌。
「不是!」他是又好氣又好笑,「這醋溜熊掌的錢,我付。」
「你付?」
「嗯。」東方日剎朝她微微綻了個笑,「放心!這盤醋溜熊掌再貴,也絕不會多過五十兩!」
兩個人都沒想過會在這樣毫無預備的情況下碰著面,單剩兩人獨處時,少不得尷尬一陣。
唉……這下可好,除了那五十兩,她現在又多欠東方日剎二十兩銀,這輩子怕是怎麼拚命工作也還不清了。
離開慶豐酒樓,東方日剎隨戚小月來到了她棲身的破廟:「你就住這兒?」
「唔!」戚小月斜眼飛瞪:「先說了,我喜歡這裡,不許你批評它。」
「我什麼話都還沒說。」東方日剎眉頭稍皺,沉肅了表情。
她嗅出了他的委屈,連忙湊笑賠罪:「呃,對不起!是我話說太快,我老想著你會拿這裡跟陽谷西院比。」
東方日剎不置可否,只是仔仔細細地打量破廟的每寸壁地。
靜默的氣氛,讓她連自個兒心跳的怦怦聲都聽得一清二楚。喘了兩口大氣兒,不行了!她忍不下了,一定要出點聲,哪怕是丁點也好!
「曖!」戚小月拍拍他的肩,「還是常常有人要殺你麼?」
東方日剎轉過身來,淡淡一笑:「出門就會碰個一兩次吧。」
聞言,她驚亮了眼:「喝?那你今天跑出來作啥?找死啊!」
深深睇著她,這模樣,一如當初見到她時,像個少年,不像姑娘。而他,今日會單獨出門逛市集,所要尋的,就是這抹身影。
戚小月不等他回答,自顧自地罵了起來:「真是的,哪個王八烏龜呀,就會用『西門家』的名頭作擋箭牌,要嘛就光明正大決鬥一場!」
東方日剎知道她是為自己打抱不平,感動地撫了撫落在耳畔的幾縷髮絲:「沒關係,主使的人是誰,我心裡有數,目前這情況也還應付得來。」
「什麼?」戚小月一把抓住他的手,牢牢地,「你這樣還可以忍吶?如果是因為另有顧忌,你說說,或許咱們可以一同想辦法!」
她還是沒變,執著的眼眸堅定而明亮,昭示著「並肩作戰」四個字,同時在他胸臆拂進了熏暖。
東方日剎定定瞅著她,半晌,很自然地拉著她的手尋地坐下,開始跟她說起埋藏心底已久的發現
「在陽谷能掌握我的行蹤的,只有甫叔。還有那回,記得麼,你溜出陽谷去看你阿爹……」
「記得!那次我能溜出谷去,是大總管幫的忙。」
「沒錯,我會知道,也是甫叔告訴我的,當時他說無意間看見你出谷去,我沒多想,事後想來,應該是他安排好的。」
「沒想到會是這樣……」她覺得胸口好沉好重。
「還有端陽那天,能將開水閘的時間算得如此準確,我可不認為長年經營華北及西行貨運的西門家有這能耐。」
「可是,我記得,大總管很顧念你的。」戚小月沒忘,她曾經為此羨慕東方日剎。
鐵眸裡傾流出沉痛與哀傷,化了言語卻只是歎息:「這就是愛之愈深,恨之愈切吧!」
東方日剎將他如何從冷青冥那兒推敲出東方甫的動機,全跟戚小月說了。戚小月邊聽邊頷首,認真地動轉腦思。
這也是一種「並肩作戰」吶!
「那你打算怎麼辦?難道要這樣一輩子挨打下去?」
戚小月的問題,是他這幾個月來的踟躕。
他注視著她,緩緩地說:「甫叔真有錯麼?真正有錯的,該說是我吧。我本來就不是東方家的人,卻佔著陽谷當家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