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貝兒牽扶著母親,左邊的吳嫂攜帶著香紙籃,夾在混亂的人潮中,隨波逐流。趙貝兒擔心母親的身體不堪雜堪雜沓紛亂的人潮車陣,頻頻問候母親還要不要再前進。
趙母寬慰地回以笑容,表示不礙事。倒是體格健壯的吳嫂攔在前頭,像萬夫莫敵的衝鋒部隊,為她們母女倆當起開路先鋒來。
很快的,她們脫離了摩肩接踵的人群,來到彷彿人間淨土的東大寺。吳嫂上前點香,沒一會兒回來時,手上拿了一大束像長了尾巴似的香柱。
母親接過香柱,撥弄了幾支給她,要她立在身旁也虔誠地膜拜神祇。
向來離經叛道的趙貝兒在母親面前,除了緊張、乖順及貼心外,別無其他了。
她合眼高舉香柱,全心全意地祈求神祇,若他聽得見她的誠意的話,求他保佑母親的身體日益健康,心情開朗愉快,其餘她別無所求了。
趙母像陷入沉思一般,膜拜良久,想必是久未前來上香,心裡有太多的話要對萬能的神訴說吧。
可不是,中國人的社會裡沒有心理醫生這一行業的存在,而寺廟裡的各路神祇,便成了平時人們心靈寄托與尋找慰籍的大師,所以只要有華人的地方,就一定有廟宇。
走出前殿,趙卑兒帶著母親逛到東大寺新擴建的後花園,那兒有山有水,雖然新穎了些,但仍不失林圓之美,漫步其間,倒也悠然自得,心曠神怡。
「媽,您剛才向東大寺的神明們膜拜了那麼久,都說些什麼呀?該不會投訴我的不是吧?」貝兒挺喜歡逗母親笑的,因為母親的笑容像三月的春陽,和煦溫暖,只可惜她太少笑了。
趙母果然露齒一笑,拉過貝兒的手,置於她的掌中,溫柔的撫摸著。婉約的趙母疼女之深切,盡在其中。
「傻貝兒,以這種身體啊,出不了門的,趁著今天好不容易舒坦些,當然得趕緊懇求神明賜給我女兒一段好姻緣啊!」
趙貝兒存心逗趙母,她繼續耍寶,「哎呀,看來好些神明大概煩死了,心想這個歐巴桑不來則已,一來便囉唆地求個沒完,聽得耳朵都快長繭了。好吧,看在她女兒長得活潑可愛、聰明伶俐的份上,就不跟她一般見識了。」貝兒裝起老人聲音還挺惟妙惟肖的。
這話把趙母逗得掩嘴淺笑,連一旁的吳嫂都聽得哈哈大笑,直稱讚她可以去演戲當明星了,肯定大紅大紫,殊不知她這一生只在母親面前扮小丑。
趙母忽然想起什麼似的,站起身來要走。
「媽,你難得出來一趟,多待一會兒嘛,家裡反正沒事。」就算有事,也輪不到她們母女插手。
「老媽子我是沒事,可你不是還有約會嗎?」趙母用食指點了趙貝兒的鼻子,提醒她這個又調皮又懂事的好孩子。
「我有約會?」趙貝兒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她左思右想不得其解,後來終於想到上午的中文課時,范佟蠻橫地要她今晚九點回學校教室幫他補習中文一事,但是那能算約會嗎?嚴格來說,它應該算是一種酷刑。
「怎麼,你忘了家裡還有個警官在等著呢!」趙母宣佈謎底。
趙貝兒眼睛睜得斗大,悄悄地把臉別開,「誰要跟什麼警察約會!」她情願回學校面對范佟。趙貝兒不知自己為何會有這種想法,但難的確是她當下的念頭。
趙貝兒突然覺得事有蹊蹺,母親怎會知道那頓令她消化不良的晚餐所發生的事。
「媽,您怎會……」
「今天早上你爸爸來告訴我的。」趙母看出女兒的疑惑。
「您是說……爸爸他走到後院去看您了?」趙貝兒以為自己聽錯了。
因為自從趙仲能納妾之後,嘴上說後院安靜適合母親養病,其實是為了方便李月眉鳩佔鵲巢,從那之後,他再也不曾跨足到後院探望過母親,反倒是前些年母親身體還健朗時,偶爾回到前堂去向父親噓寒問暖。
「是呀!」趙母臉上出現難得一見的嬌紅,和一絲滿足。
趙貝兒看得心疼,母親的黃金歲月彷彿在李月眉入門那一年就全成了槁木死灰了。
「他怎麼樣?好不好?」母親的口吻略顯生澀。趙貝兒直覺地以為是在問那個警察傻大個兒。
「不知道,我瞧都懶得瞧他一眼。」趙貝兒老大不爽地回答。
趙母急得把貝兒的臉龐給扳回,滿臉焦急地問道:「怎麼著,你現在同你父親的關係這麼差呀?」
趙貝兒原本嘟著一張小嘴,突然驚訝得張得老大。
「媽,您是說爸爸呀?我當您是在問那個警察呢。」接著道:「爸呀,他很好,如果他能多愛『原來的老婆』一點,多疼『原來的女兒』一點,那就更好了。」
她冷嘲熱諷地說出一直以來的心聲。
此時的趙母惆悵難過地垂下容顏,步履沉重地往前走去,吳嫂會意過來,跟隨過去。
只剩貝兒傻愣在原地,她知道自己多嘴說錯了話,惹母親難過,把好端端的歡樂氣氛搞砸了。
趙母見女兒沒跟上來,回頭喚了貝兒一聲。
自責不已的趙貝兒,心頭難過得直想哭,聽見母親在喚她,速將眼角的一滴清淚拭去,心裡還死要面子地慶幸著,還好沒被人瞧見她的哭相,否則豈不糗大了。
不料當她擦乾眼淚,欲抬頭挺胸邁向母親時,沒看清前方有人擋住去路,一頭撞進那人的懷裡。
趙貝兒頓覺眼冒金星、頭昏眼花,恍惚間,一件模糊卻有點熟悉的西裝在她面前,她揉了揉雙眼,試圖看清狀況。當她抬頭一望時,咦?那人怎麼長得好像范佟,不可能的,她一定是開錯了。她有左右搖晃腦袋,這回她見著站在左邊的矮胖身材像極了范佟的司機,這時才清醒過來。
范佟擔心趙貝兒站不穩,所以兩手搭著她的肩,又是一副像在研究外太空生物的科學家神情盯著她瞧。
趙貝兒掙開他的扶持,粗聲大氣地吼道:「你杵在我面前像跟電線桿似的,幹什麼?」她心裡則想著但願沒被他瞧見淚水,否則那傢伙肯定嘲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