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她蹺了下午的課,進入那棟商業大樓。
屋內的環境沒有改變,人螢幕上仍顯示著「請坐下」的指令。
綺裡瞪著那張舒適的躺椅,從心裡升起一股強烈的吸引力,她覺得自己就像一隻飛蛾,正不受控制的一步步撲向火焰。她僵硬的走到椅子前,然後緩緩的躺下。
所有的連線在一瞬間完成,穆懷青在「老巢」的家裡,看見螢幕上正沉睡在躺椅內的綺裡。
才不過一天而已,他怎麼會覺得自己好像已經許久不曾看見她了呢?
他把綺裡拉入小螢幕,隨時監視她的情形,大螢幕則show出她已進入的幻境。
綺裡發現花圃裡的花草雖然仍然處處綻放,但似乎與她上次來時有明顯的改變,她本能的仰望那間鳥房,驚訝才不過幾日的時間,它的外圍已被翠綠的青苔所覆蓋。「這是怎麼回事?」
綺裡不明自這一切為何改變得這麼快?按著,她看見一位少年正提著水桶從屋子裡走出來。
他幾乎要與她一般高,在看見她後,微微的驚愕,隨後又露出溫暖的微笑。
「你來啦?」
那儼然如小大人的臉龐令她覺得似曾相識,但她就是記不得留在哪裡見過他?「你是誰?」
「這麼快就忘了?」
他調侃著她,眼神中常著淘氣的笑意,綺裡覺得自己的臉都熱了起來。
「不說就算了。」她神色一整,越過他往屋子裡走。
在他單手摟住她的腰的同時,她才驚然警覺,他的力氣比她大上許多。「你幹什麼?你好大膽!」
她的怒斥嚇得少年立刻縮回了手,他趕緊安撫著她,「好、好,我不碰你,只是太久沒看見你,人高興的關係嘛!」說到最後,他的語氣中似乎還帶著委屈。「喂!你好凶喔!我不想娶你做媳婦兒了。」
「你什麼?」綺裡不高興的瞪著他說。
「怎麼?你真的忘了?我是你的丈夫啊!」
「你?」綺裡無禮的上下打量他,他熟悉約五官與她記憶中的印象漸漸重疊在一起。「老天!你是那個小鬼?」
「不然,你以為這裡還會住誰?」少年沒好氣的說。
「可是……你怎麼像吹氣球般變得這麼大了?」綺裡感到很不可思議。
「是你自己太久沒來了!」少年抗議的說。
「哪有?不過就幾天嘛!」
「五年,我十五歲了!你已經五年沒有來了。」
五年?是嗎?如果她的幾天就是他的幾年,那麼,他可能很快就會變成老頭子了!「不娶就不娶,我也不想要一個老頭子。」
少年看了看自己。「我又不老。」
「你看,過了這麼多年,我都沒有變,等下次來時,可能又會過了好幾年,這樣下去不用幾次,你就會變成老頭子了。」
少年可能想通了她的話,他皺著眉頭,坐在石階上,似乎有一點憂鬱。
他的樣子引發了綺裡內心深處的柔情,對於小鬼頭,她的防禦之心一向就起不了作用,雖然這個少年已經十五歲,又長得與她一樣高,但她始終當他是那個十歲的小男孩。
「好啦!別想這麼多了,」她陪著他坐下來。「你到底叫什麼名字?」
「你居然忘了你丈夫的名字?」少年不滿的瞪著她。
「嘿!你幹嘛一副我對不起你的樣子?剛剛是誰說不娶我了?」
「好吧!」少年理虧似的妥協了。「爺爺都叫我小何。」
「小何?是姓嗎?」
「誰知道?」少年聳了聳肩。「在這裡,名字並沒有多大的用途。」
「哦!那爺爺呢?」綺裡似懂非懂的問著。
「出去了。」
「這裡真的好美,」她瞧了瞧四周的景色。「是誰的傑作?」
少年露出靦腆的笑容。「是我,你喜歡嗎?」
「嗯!」綺裡真誠的領首。「能把這些花草照顧得如此美麗也不容易呢!是爺爺教你的嗎?」
少年搖了搖頭。「我看書學的。」
「是嗎?真是聰明,如果是我看著書學種花,那些花一定全都死光光的。」
她稱讚的拍拍他的肩。「咦?你上哪個學校?」
少年搖搖頭,「我沒有上學。」
「沒上學?少扯淡了,那你怎麼能識字看書?」
少年再度聳聳肩。「我天生就會了。」
綺裡乾笑了兩聲。「哈哈!騙誰啊?」
「真的,這裡的每一個人天生就識字。」
少年像是怕她不相信似的,又加強了語氣。
「拜託!你的腦袋是不是有問題?你以為這裡是神仙窩啊?每個人都能無師自通?」
「不是,」少年的表情很正經。「不是神仙窩,難道你不知道這是哪裡?」
「是哪裡?」綺裡發笑的反問。
「虛擬實境。你不知道自己進來虛擬實境了嗎?」
綺裡再睜開眼,就看見那部大型的電腦。
四周單調的環境使她又閉上眼睛。不!她不想回來,她想再回到那個夢幻似的人間仙境,她在心中暗忖。
「謝謝您的合作,」含成語音傳入綺裡的耳裡,她負氣的摀住耳朵,卻仍阻擋不住電腦的魔音傳腦。「請明天抽空再度來訪,附上本月報酬五萬元,請離去前當面清點,謝謝。」
綺裡蟋縮在躺椅內,但它彷彿失去了功用,不再使她一碰即睡,她緩緩的坐起,眼中淨是迷茫……穆懷青讀到了她自以為無人知曉的另一面,原來她平日的堅強全是偽裝的,她竟能把它們扮演得如此淋漓盡致。
「蟄伏在綺裡內心深處的致命傷……」他喃喃自語著。
螢幕上的人兒又杵了一會兒,才慢慢的起身,她走向電腦,仔細的瞧著它。
穆懷青的心中突然升起一陣緊張,隨即又跟著釋然。「小姑娘,你是看不出端倪的。」他喃喃的說著,明知道她一定聽不見,但他的語氣中仍帶著些許的自豪與得意。
第二天,綺裡向張由文遞出了辭呈。
「怎麼了?做得好好的,為什麼要辭職?」張由文突然驚慌了起來,他現在只希望能常常看見她,難道連這麼一點小小的要求都要被剝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