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戶人家又沒人住,這個箱子是多出來的禮物:她猶豫的掙扎著,想找到新借口來反駁戒條。
* * *
若隱若現的星空下,高立寒關掉車燈、引擎,讓車子殘餘的動力滑向那曾經裝滿夢想的家。
白色的屋子聳立在他眼前,曾幾何時這裡已不再是他的希望。
他坐在車內,直盯著屋子良久,心思卻不受控制的飄向遠方:
那個慧黠的小女人,他似乎已愛了好久的女人——垢兒,大概快生了吧?
有多久沒看到她了?
他不知道,也不曾去想,怕忍不住自己內心的奔騰,會做出失控的舉動。
這是間會令他觸景傷情的屋子,他很少回來,幾乎都待在醫院,可是他又不願賣掉它,至少它的存在證明他曾經幾乎擁有她。
自虐吧!他自嘲的想著。
但他甘之如飴。
下了車,他隨意帶上車門,甚至懶得上鎖。
這幾個月來,除了工作之外,他變得對什麼都不在意、漫不經心。人生對他而言,只是過一天算一天。
屋子的大門也不曾鎖。可笑的是,居然到現在還不曾遭到宵小的光顧。
進了門,他鬆開領帶,頹廢的沒入沙發,疲憊的閉上眼睛,神智卻仍痛苦的清醒著。
今夜,他好想念那個女人,滿腦子都是她的影子,想得心痛……
不是說時間可以沖淡一切的嗎?為何獨獨他仍為愛情的失落而鬱鬱寡歡?
整間屋子漆黑如墨,伸手不見五指。但對他而言,屋內的一點一滴早刻畫在他的心靈深處,無法抹減。
這裡曾是他夢想成真的地方,如今卻只剩下深深的悲哀。
他好累、好累,感覺整個人都被抽空了……
樓上輕微的聲響,引起了他的注意。
有人嗎?他張開眼睛,無意識的想著。
自己多心吧!會有誰呢?
又是一聲輕碰,彷彿是什麼東西悄聲放在地上所引起的。
小偷吧!他想。全拿走吧,最好把他無法忘卻的感情也一起偷走。
然後是重物拖地的聲音。
有這麼多東西可以拿嗎?如果有需要,那我來幫你吧!
他踱上二樓。每走一階,內心深處的記憶就一頁頁的翻開,撕裂般的痛苦如洪水般的席捲而來。
他摀住了看不見的傷口,開始恨起樓上那名不速之客,在無意間又挑起他企欲遺忘的創痛……
不需要燈光,他熟練的走向聲音的源頭,並一面懷疑那宵小有夜視能力,否則這麼暗怎麼偷東西?
他走到主臥室,緩緩的打開房門,又迅速按了牆上的電燈開關。
他只想惡意的嚇嚇來者,懲罰他讓自己必須面對這個他一直逃避的地方。
亮起的燈光讓他有短暫的目盲,但他可不想讓對方有機可乘,隱約看見異動的人影,立即撲了過去。
抱在他懷裡的是一個窈窕的身軀。
女的?他腦中閃過一絲疑惑。
對方沒有驚呼,也沒有掙扎。
他稍微拉開一點距離,看向身下的人兒。
夜的女兒。這是他第一個烙在心底的感覺。
這女人清秀異常,但面目清冷,眼角含怒,頭上盤著簡單的髻,整個人幾乎全被黑色所籠罩。
「你是誰?」這女人不是小偷,他可以肯定。
她沒想到會突然被一個男人攔腰抱住,不客氣的推他一把。
「蠢貨,滾開!」她見這男人絲毫不為所動,先是驚惶,而後又寒著臉不客氣的斥責他。
「哈!」高立寒整個人又壓回她身上,而且一點也不溫柔。「自己想辦法吧。」
* * *
她本來是不害怕的。她何曾怕過誰?
但剛剛掃開他那一記,平常人是無法承受的,但這人為何不當一回事?
高立寒見底下的人兒沒有討嬈,單薄的身子承受若他的重量也不見臉紅氣喘,這時他彷彿才發覺男女之間的差異,而自己對這個不熟悉的女人也似乎太過親密。
高立寒自動鬆開對她的鉗制,站起身,回復原來淡然的表情。
「卿本佳人,為何做賊?」
賊?她是賊?這對她簡直是天大的污辱!
她抬起手,想勾走他的魂魄報仇,發覺手上空漾漾的,才記起自己的身份現在應該是聖誕老人。而那個只會對人類呵呵笑的肥佬怎可勾人魂魄?
算了!她起身,還是辦正事要緊,既然貨已送到,她得回去繳牌了。
為了怕引起不必要的波折,她「走」了出去。
高立寒看這傲慢的女人擺明了目中無人,愛來就來、想走就走,忍不住竄向前擋著她。
大膽!擋我者死!她面色一寒,五爪便往高立寒面門抓來。
高立寒躲開她,但也讓她溜出門外。
這下他可火了!跟著往外追。可是才追到門口,那女人早不知道溜哪去了。
高立寒打開四周圍的電燈開關,又奔到樓下,跑出門外。
夜,仍安靜的躺著,女人好像已被黑夜吞沒。
正兀目征愣時,他腰際上的行動電話響了起來,醫院通知他有重患入院,必須馬上開刀。
他沒再回到屋裡,直接走向車子,發動引擎疾駛而去。
四周又恢復了安靜。
雲端上,馴鹿正往北方飛奔而去,暗夜裡,兩蓋車燈正朝醫院推進。
一道微弱的光線穿破黑暗,射入白色屋子二樓的窗邊,圈住了被遺忘的箱子。只見它緩緩的飄了起來,慢慢的移動至房間的角落再無聲的落下。
箱子的外層包裝被褪了下來,轉眼即消失不見。一個黑色箱子靜靜地停在那個角落,就好像是屋內裝潢的一部分。
光慢慢的又退了出去,同時把屋內所有燈光熄滅,悄悄地帶上大門,往天際曳去。
夜色岑寂,一如來時的靜,彷彿不曾發生任何事。
那箱子就這般隱形著,像是在等待某個奇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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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大醫院
五歲的小女孩因父親酒後駕車,撞上安全島,車子翻落山谷,賠上一家子性命,只剩下她一人倖存。
但小女孩的傷勢並不樂觀,左大腿已被撞得稀爛,全身又有百分之五十灼傷,高立寒被院方緊急召回為她動手術,儘管明白即使僥倖救活,小女孩也只剩一條腿,還得再經過無數次的整容,以及面對失去親人的痛楚,但基於醫生的天職,高立寒只能全力救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