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氣呼呼地跪在床前捶床板低斥:「可惡,死『拖把\\\',本姑娘要不是有求於你,非把你從六樓一腳踹下去。」
想來再不甘心,但為了那五斗米,她也只好折一下小蠻腰,站起身,她整好衣服,再用左右兩根食指將嘴角往上拉,才堆著僵硬的笑走出來對他柔順地說:「荼毒你的眼睛是我的不對,你請進屋坐。」
「哦?」拓跋剛掀眉,他還道她跑去拿菜刀呢,足見真的有詐!他倒要看看她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不過不須她請,他早已大刺刺地踏入她的巢,藐視的眼神在晃了一圈後,又配合藐視的口吻批評著:「鳥咧!這種鳥地方也稱得上是雜誌社?」
「你……你……」黎琪登時七竅冒煙,不是她滅自己的威風,五坪見方的小面積,僅有木桌、沙發各一張,兩把椅子和一台舊冰箱,委實毫無雜誌社起碼該有的氣派,可是輪不到他挑剔吧!「室內雅何須大?」
「好一間雅室唷!」拓跋剛促狹、藐視的目光接著溜到兩人座沙發的一隻義肢上。
「謝謝,並非每個人都能像你那麼有錢,開進口跑車。」黎琪齜牙咧嘴。
當初老爸會租這頂樓違建做辦公室兼住家,純粹是看在它便宜的分上,否則要她這只凡事便捷的懶蟲,窩在這步行要十五分鐘才有個公車站牌,附近又連無孔不入的7-11都沒有的鳥地方,倒不如直接殺了她比較快。
「是呀!我也覺得我的錢幹啥那麼多,害我花都花不完,好煩喔!」拓跋剛以三七步杵在室中央,吊兒郎當的模樣有股難掩的帥氣,本來就不大的大廳因他的存在顯得更窄不隆咚。
「煩死你……」活該兩字硬被繞了話,黎琪咬咬唇囑咐自己千萬忍住氣,別跟他一般見識,就當他是天上飛的烏鴉、水裡鑽的烏賊、地上爬的烏龜。「你……怎麼找見我的?」
「我在國父紀念館樓梯口『撿\\\'到的這個皮包』應該\\\'是你的。」他說著便把皮包朝她丟。
「小心,裡面有我的照相機!」黎琪驚慌地跨步搶救,動作雖然狼狽,但幸好在它落地之前接著。
「我警告你別再去PUB煩人,否則我連同被你甩皮包打傷的帳一起算。」拓跋剛變臉,與現下的指控相比,適才他的態度簡直叫做「溫和」。
「台灣是個民主法治的國家,你憑什麼妨礙我的採訪自由?」死拖把,翻臉翻得那麼快,一點給人家適應的時間都沒有,黎琪也火了,刁鑽的語氣瞬間恢復。
「等你再惹到我,你就會知道我憑什麼!」拓跋剛吼完便砰地帶上大門離開,連同鐵皮屋頂被震得轟隆轟隆像打雷。
「這樣我就會怕了嗎?」黎琪對著門板喳呼。
她當然不會,匆匆抓著相機、鑰匙和幾卷底片,她快馬加鞭地跟了出去。
黑色的徘徊者跑車一如矯捷的千里駒,馳騁在平坦的馬路上,兩旁的風景也同樣的速度往反方向飛過。車內穿著一身黑的拓跋剛,抬眼瞥了後視鏡中緊咬著他不入的重型機車,不禁蹙眉漫罵:「那個女人,到底想跟到什麼時候?」
先前在車滿為患的市區,他是動不了,小妮子便騎到他的旁邊,對他示威地笑一笑,如今他可是在人煙稀少的大道,她的兩輪鬥得過他的四輪嗎?他增速,她也增速,幾個險象環生之後,連他都不由得為她捏把冷汗,「鳥咧!她不要命了嗎?」
依徘徊者的性能,甩掉她是易如反掌,只是那就失了玩弄的趣味。他故意放慢速度等她追上,黎琪果然不負所望,兩三下便由正後方繞至左翼與他並行,他轉頭對著她笑。「遊戲結束了,辛苦你啦!」語聲剛落,他加了全速。徘徊者霎時如噴射機般地衝出去,很快就不見了蹤跡。
「死拖把,敢耍我?」黎琪望著迷濛的煙屁股怒斥。
隨即她盯著路面上約一元硬幣大小的紅色記號呸道:「好在我是女諸葛,事先趁塞車之際偷偷在你的車後綁了袋紅漆,適才我接近你時又順便把它戳了一小洞,除非你飛上天,否則我看你往哪裡逃。想到備在摩托車上的道具終於派上用場,她忍不住哄堂大笑,不過笑歸笑,她得在漆滴完前將人擒到,不然接下來的戲碼就白搭了。紅漆沿途或遠或近地落在地表,黎琪一路跟到窮鄉僻壤,最後止於一片亂草雜枝的荒野,她只好停車步行鑽入草叢間,然後低頭撥開長草順著紅點繼續走,直至她差點撞到前方的--山?
「咦?」她狐疑地沿著山邊來回巡察,可是找了半晌,不見再有紅漆的蹤影,感覺猶如拓跋剛就這麼平空消失了!
「怎麼可能?」她走回原位,兩手摸著山面仰望蒼天。「難道他真的會飛麼?」
這……太離奇了。「或是他會穿山術?」
這更離譜,又不是拍科幻片,黎琪不信邪,於是背著相機在附近又轉了一圈,但仍徒勞無功,她不放棄地坐在草堆上東張西望,期盼拓跋剛會再次冒出,其間她還胡亂拍了幾張照片,然後就這麼等著……等著……
等待的分秒總是特別漫長,黎琪取出背包中隨身攜帶的瓜子和零食,有一口沒一口無聊地啃著,偶爾打發時間地拿起相機,忽左忽右地對著焦距。
「不會是拖把剛發現我的詭計,故意將漆滴在這兒騙我吧?」
她揣測有些可能性,開始考慮是否該繼續下去,耳後霍地傳來個男低音答覆她--「有這個可能。」
「你也這麼覺得?」她未經大腦便接著問。
「是呀,不過你在這兒做什麼?」男低音又說,沉沉柔柔地,帶了些催眠。
「別吵,我在監視……」呃,她不記得有將想的話問出來,且她十足篤定那聲音不是自己的,反倒有點像……
黎琪登時扭過身,眼前出現的是張似笑非笑的酷樣,一頭沖天龐克短髮在陽光的照射下,閃著和它主人面龐一樣奪目的燦爛,向來尖酸的雙唇秉持不變的原則對她說:「說啊,鳥女人,將來這些都可成為呈堂供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