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認識她?」拓拔雷火大的問。
剛才他還沒從一屋子的脂粉味中回過神來呢,這女人就莫名其妙的歪倒在他身上,還乾脆躺在他的大腿上睡著了。
「她、她就是那位破棉襖姑娘。」車伕整個人差點沒嚇昏過去。
「哦?」她就是那個貪婪的女人?
拓拔雷仔細的打量她:一張巴掌大的小臉呈現出晦暗的菜色,眼皮薄得幾乎能看見細小的血管,眼下更是凝著墨也似的黑暈。
想必她已經有好長一段時間不曾好好安睡了,所以才能在人聲鼎沸的大堂上沉沉入睡。
他的手下意識撫過那兩團黑暈,像是想擦去它的存在。
她好瘦,觸手的感覺除了骨頭就只有皮了,即使隔著一件破爛棉襖,他仍能感覺到她的一身瘦骨頭擱在自己的腿上。
她的下顎更是尖瘦得像把鋒利的匕首,紅通通的雙頰算不上細膩,高挺的鼻子安在姑娘家臉上似乎顯得太過孤傲了……
拓拔雷的手不自覺撫過她的雙頰,他已很久不曾看見被生活折磨得如此憔悴的人了。
迷迷糊糊的,裴靜感覺有個溫暖的東西在臉上游移著,驅走了身子骨裡殘留的幾分寒冷。
「好溫暖啊……」她不自覺的呢喃。
「……」
耳畔似乎有聲音在說什麼,可是她不想去聽,只想留住這片刻的溫暖。
「別……別走啊!」察覺到那溫暖似有離去的意思,裴靜下意識按住了那游移的東西。「阿爹,別離開小靜呀!」
她翻身將自己更深的埋入這熟悉的味道裡。
「阿爹,小靜好冷哪!」她呢喃著。
她的臉被火盆烤得熱呼呼的,眼裡有什麼東西滑出來,也是熱呼呼的,順著臉頰一直滾落下去……
拓拔雷伸手想推開她,不料她的一雙手竟圈過來,抱住了他的大腿。
那是條早就沒了知覺的腿,也是他的禁忌。多年來,他從不允許有人碰觸他的廢腿,即使是貼身僕人也一樣。
這女人卻碰觸了他的禁忌!
拓拔雷濃眉豎立,正要發作,卻見那隻小手鬆開了他的腿,怯生生似的拉著他的皮襖。
「阿爹,小靜真的好累哦……」她的聲音也是小小的、怯怯的。
他看不見她的小臉,卻能感覺她的淚落在他的皮襖上,順著皮襖的接縫滲入了他的衣裡。
這一刻,她的淚似有驚人的溫度,灼燒著他,一直燒灼到了他的心裡。他早已習慣了冰冷的心臟承受不了如此的熱度,被燙得起了泡。
「阿爹,別丟下小靜呀……」
「唉∼∼」拓拔雷原本要推開她的大手,改而落在她細軟的發上,一聲若有似無的歎息逸出了他的雙唇。
☆ ☆ ☆
自古男女授受不親,這破棉襖姑娘和城主更是素昧平生,怎麼可以這麼摟來抱去的呢?!
「城……唔……」車伕正想提醒城主,可才說了一個字,一隻大手就掩住了他的嘴。
「小聲點!」熟悉的聲音警告道。
「副、副城主,你怎麼來了?」車伕壓低了嗓門。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看到眼前堪稱奇景的一幕,申元忍不住問道。
「事情是這樣的……」車伕趕緊將之前發生的事一一道來。
「哦,這樣呀。」
一件破棉襖居然要換四匹駿馬,難怪大哥要抓狂了,不過,大哥的表現也很值得玩味哦!
申元忍不住竊笑,腦子轉了又轉。
「副、副城主?」車伕忐忑不安的,不知為何,他總覺得副城主的笑容好詭異。
「這次你可是立了大功呢。」申元拍拍他的肩,讚許道。
「立了大功?」車伕一頭霧水。
「是啊,替金烏城找到了城主夫人,這不是大功一件是什麼?」申元笑得像偷吃了魚的貓。
「您、您是說破棉襖姑娘她、她……」這消息實在太讓人震驚了,車伕簡直說不出完整的句子。
「是啊。」
「可、可那……那些姑……姑娘怎麼辦?」車伕苦著臉指指仍擠在前廳的姑娘們。
天下人皆知金烏城家大業大,一聽說城主有意要在沙城選妻,也不在乎他身有殘疾,幾乎城裡所有的未婚姑娘都到場了。
這也就是先前裴靜會看見周小姐和趙小姐這對冤家同時踏進這間客棧的原因了。
「這些人?將她們通通打發走。」申元一派輕鬆的樣子。
聽聞此言,那些侍從的臉簡直成了苦瓜。
自從呂酈背叛大哥的感情後,大哥就辭了官,帶著他們這些人離開京城,在三不管地帶創立了金烏城。
這些年來,金烏城的勢力愈來愈壯大,可是大哥也一年比一年更沉默寡言,就連他這次出來找妻子,也是他們這一干兄弟努力好一陣子的結果。
這會兒,城鎮都走了十幾個,大哥竟連一個都沒看上,他還以為大哥這輩子是不會再動情了呢,誰想……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呀!
「哈哈哈哈……」申元愈想愈得意。
第三章
她似乎裹在雲裡一般,被一種好柔軟、好溫暖的感覺包圍著,鼻子聞到一種好聞的熏香味,而不是她熟悉的那股霉味……
呃,這事情好像有些不對勁。
裴靜猛地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一片雪白,她怔了怔,才意識到那是糊得雪白的樓板。
裴家老宅的樓板一年四季都泛著漏雨留下的水漬,怎麼可能變得如此雪白?她該不會是在作夢吧?
裴靜將手指放在齒間,正想用力咬下去,誰想牙齒還沒碰到手指,耳邊就傳來一個男聲──
「妳沒有作夢。」
「呃?!」她受了驚嚇,猛地彈起身,一雙大眼不住的往四處搜尋。「誰?誰在那裡?」
幾聲木頭摩擦地板的聲音,一張有輪子的木椅出現在她面前,一個陌生男子端坐其上。
他雖然不良於行,卻有一種強者的風範,讓人無法忽視他那種壓迫人的氣勢。
「拓拔雷。」他的聲音也有一種震懾人的力量。
「呃?」才剛醒來,裴靜的腦子還有些糊塗。她一時無法跟上他的思路,只能怔怔的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