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大師?」細細的聲音自未關合的門外傳進來。
兩人抬頭一看,卻是一臉泥巴的久久。「該不會是那有名的圖樣師,竇師綸竇大師吧!」
「你知道?」水頤意外地抬高聲調。
「喔!他從前是『迎客居』的常客。」久久毫無芥蒂地說,完全沒發現水頤眸中一閃而逝的不屑。
邢天放微笑。「原來陵陽公有這樣的癖好。」
「是呀!」在竇大師尚未派去四川之前,他最愛上我們『迎客居』了。」久久開心地說:「他帶來的那些絲綢啊,花樣顏色都很美喔!而且他人很好,不嫌棄我只是個丫頭,還送我一件暈綢提花錦裙呢!」
「是嗎?那裙子你可有帶來?」邢天放大感興趣。
竇師綸,受封陵陽公,是當代有名的絲綢花樣設計師,他首創將鳥獸植物、葡籐花朵繡於絲綢上,風格妍麗出眾。讓當時只知山水圖繡的絲織界,見識到更高更廣的藝術境界。
他專為皇室設計圖樣,作品相當珍貴,一般常人很難得一見。若非邢天放有特殊關係,也難以得其一窺,沒想到久久竟然能擁有大師作品。
「嗯呀,它可以算是我的嫁妝呢!」
兩人熱烈地來地攀談起來,完全將水頤晾在一旁,水頤先是錯愕,接著突然惱火起來。她忿忿地咬住軟唇,明眸浮起薄薄的淚水。
怎會這樣?生意上的事,向來只有張管事與她,才有資格在大老爺面前建言,可是這個新夫人,卻隨意侵犯她的世界。
她不能原諒她——
望著臉露燦容的久久,她不甘的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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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兒個難得露出一絲陽光,初雪乍融,曬得人暖洋洋的。久久奔進「檀鳶閣」內,小臉蛋紅撲撲,還兀自喘著氣。
「梅歆,娘來了,快起床嚕!」她笑呵呵地走近床邊,順口吩咐丫鬟:「小姐的衣裳先烤過一遍,等跟身子差不多熱時再拿過來。」
她注意到丫環們對梅歆的輕忽,因此每天清早特地來監督。「杏仁茶太燙了,再吹涼一些。」
梅歆見了也,樂得咯咯直笑,掙扎地要爬起來。久久哪敢讓她起身,趕緊上前去一把攬住她。「不行不行,衣裳還沒熱,你躲在被窩裡暖著些。」
梅歆不依,扁著唇片準備要哭,久久立刻在她的小臉上親一下。「梅歆不哭,娘最愛你了。」
即使是癡兒,也知道誰對她好、對她真心疼愛,在久久的溫言軟語下,她很快地收起眼淚,露出笑顏。
等將梅歆整理好,已經半刻鐘頭過去,邢梅緣此刻也搖頭晃腦地走進來。
「大學之書,古之大學所以教人之法也。蓋自天降生民,則既莫不與之以仁義禮智之性矣。」
久久笑道:「小緣,你老是將這些四書五經掛在嘴邊,但你可知道它的真正含意嗎?」
「別小看我了,我當然知道。」邢梅緣神氣地說。「倒是你,你說你認識字,不如我出個對子給你對對,看看你『粗通文墨』到什麼地步?」
「好啊!輸的人請吃烤地瓜。」
邢梅緣瞪圓了眼睛,鼓著臉皮回道:「烤地瓜就烤地瓜,我不信我還會輸你。這樣吧!也別說我欺負你就由你先出個對子。」
「嗯……」久久低頭細細思索,望著窗外景致,不禁脫口道:「浮雲撥開,明月出遊,梅緣地瓜捧上來。」
「噗!」邢梅緣差點笑出來,他咳了兩聲,神神氣氣地對道:「蓮萍張開,魚貝清游,久久推車滾地來。」
啊!是在笑她當初撞上他那檔事,這小傢伙真是心胸狹小。她瞪眼續道:「臭小子老氣橫秋。」
邢梅緣迅答:「俏姑娘恁地糊塗。」
「山羊上山,山碰山羊角。」
「水牛下水,水沒水牛腰。」
「你罵我水牛腰!」久久氣道。
「你還不是罵我山羊角?」邢梅緣也不肯認輸。
正當兩人針鋒相對,誰也不讓誰之際,忽然一聲低沉的嗓音傳來。
「閒雲入觀,閒繞閒雲觀。」
閒雲觀是長安附近有名的道觀,香火鼎盛,信徒眾多,是京城民眾參拜的好去處。
兩人同時一驚,轉身向發聲處望去,卻見是難得露臉的邢天放。
「爹……」邢梅緣露出複雜的神色。
「大老爺。」久久斂身行禮,看他的眼神裡,不禁多了幾分歡喜。
「嗯!」邢天放點頭。「今天怎麼好興致,對起對子來了。」
「沒有啊!」邢梅緣別開眼,面無表情。
見兩人場面又要弄僵,久久立刻說道:「我見小緣老是背些四書五經,又不知道他通不通,所以便考考他來。」
「哦!」很少瞭解兒子平時唸書的情形,邢天放也頗感興趣。「結果如何?」
「他啊!刁鑽古怪,淨拐著彎罵我。」久久抱怨。
「我哪有!」邢梅緣急忙否認。他可不想在爹面前壞了形象。
「還說沒有,一下說我滾地,一下又罵我糊塗。」
「那你還不是說我臭小子,要我捧地瓜咧!」邢梅緣也不甘示弱,反唇相譏。
見兩人唇槍舌劍,你來我往,邢天放微哂。
梅緣脾氣像他,自小孤傲難以親近,尤其是見了自己,不是悶不吭聲,便是面色如墨,何曾見他如此開懷?
再見梅歆,只見她白皙的小臉透著淡淡紅潤,面色粉嫩,邊捧著杏茶邊咿咿呀呀,像是在笑兩人的孩子氣。
側眼而看,久久笑語如珠,神情自然而不做作,如在冬陽下盛開的小花朵。他略微震動,心裡升起一股安心的感覺。
所謂的家,不過就是如此吧!
「地瓜……地瓜……地瓜……」
耳旁一直傳來這個詞兒,讓邢天放不禁皺了皺眉頭。「地瓜是怎麼了?」
久久和邢梅緣兩人臉同時一紅,互看了一會兒,久久才說道:「我們剛打賭,誰輸了就得去烤地瓜。」
「結果是誰輸了?」邢天放繼續問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