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梅緣微微張了張嘴。爹平日不是很忙的嗎?今兒個怎麼這麼空閒,還有空看他們在這兒抬槓。
「是我!」雖然不服氣,久久也只能承認自己輸了。
「那就該你去烤地瓜!」邢梅緣高興地說。
久久咬住下唇,不甘不願地往外走。
望著她離去的小背影,邢天放突然開口揚聲道:「等等!」
不理會邢梅緣詫異的神色,邢天放將穿戴溫暖舒適的梅歆一把抱了起來。「趁著今天暖和,我們一道去烤地瓜吧!」
在眾人不可置信的注視下,一行四個人行步到後院。久久觀察了半晌,才拿著掃帚,將滿地枯枝幹葉掃到一塊兒,聚集成一堆。
「好啦!就決定在這兒生火烤地瓜,小緣,去和老太婆嬤嬤拿幾個地瓜來。」
老太婆嬤嬤?邢天放再一次訝異。她竟然連那難纏的老傢伙都收服了?看不出她還挺有本事的。
「怎麼又是我?」邢梅緣咕囔。正要出聲抗議,突然瞥見久久微紅的臉蛋,他「唔」地一聲,像是明白了什麼,不禁偷笑起來,趕緊跑了開去。
園子裡只剩下三個人,梅歆玩著邢天放的臉頰,嘴裡喃喃發著聲音。
久久憐愛地望著她。「梅歆一直不大會說話?」
「我沒教她,也不想教會她。」邢天放淡淡地說:「她現在這樣已經很好,我只希望她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長大,其餘的我不想奢求。」
「這種想法是沒有錯,但我想你不該讓她過於依靠別人,至少,讓她學著自己照顧自己。」久久大膽地說。
「我有足夠的能力照顧她!」邢天放口氣頓時變得冷硬。
「我明白。」久久雖然心驚了一下,但仍然鼓起勇氣繼續說:「我當然知道大老爺您有足夠的能力照顧她,但您能照顧她多久?十年、二十年?一輩子?」
「我的財富足夠照顧她十輩子,即使我死了,我相信梅緣也不會棄他妹妹於不顧。」
久久輕歎了口氣。「我想您不明白我的意思。梅歆雖然癡,但她還是有感覺,您讓她變得太依賴人、不懂自立,連照顧自己的能力都失去,這對她來說並不是好事。」
「她能學什麼?」邢天放的語氣淡淡地,但久久能聽得出在這之下,有許多的無奈與不甘。「識字?走路?那是不可能的。」
「說來說去您還是不信我啊!」久久歎了口氣。見梅歆撫摸邢天放的鬍髭,她也好想摸摸看,他的一切對她來說,都是那麼地陌生而有趣。
「你說過你不能保證什麼。」邢天放沒忘記她當初說的話。
「但我能保證,我一定好好照顧梅歆。」久久說。「她已經大有進步了,不是嗎?」
凝視了她半晌,逼得她轉移眸光後,他才將隱藏許久的疑惑問出口:「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肯這麼對梅歆?」
他知道梅歆這種癡兒,只有人人嫌的份兒,他從不相信誰會真心對梅歆好,可這個女子的態度卻讓他摸不透。
她似乎是誠心的。
「這個啊……」久久有些恍惚,眼神頓時變得渙散,像是思緒已經飄到很遠的地方。
「六歲那年,娘幫我生了兩個弟弟,」她聲音恍恍惚惚地,如夢遊一般。
「其中一個出生就不會哭,他很甜美可愛,既不吵也不鬧,不像另一個弟弟,折騰死人了。
我很愛他,幫他洗澡、餵飯,教他說話,玩遊戲。可他沒有一樣學得會。他永遠只是笑,一成不變的笑,不會改變的笑。一直到了他們三歲,另一個弟弟會跑會鬧了,他依舊是那樣,甚至連如廁都不會。爹終於請了大夫來看,才知道……原來他……他天生就是個癡兒。」
淚水忍不住滾出眼眶,聲音也開始變得哽咽。「我求爹,說我能照顧他,我會負起他所有的一切,不會讓他成為負擔。但是爹不肯,爹說他是禍害,是天上掉下來的災星。」
字句變得斷斷續續,哭聲自心裡逸出喉頭,久久的小臉上爬滿了交錯的淚水,淚流不盡。「爹把他帶走了……我再也沒有見過他……」
望著她淚漣漣的小臉,心裡頓時湧起一股強烈的悸動,他伸出長臂,將久久攬進自己懷中。
像是得到渴望已久的溫暖,久久緊緊抱住邢天放,突地放聲大哭。「為什麼?爹為什麼要這樣做?那是他的兒子啊!他不是愛兒子嗎?寧願賣掉女兒、也要養活的兒子啊!他怎麼下得了手?」
邢天放只是靜靜地抱著她,不語。
「癡兒不是什麼災星,他們善良、可愛,永遠不害人、不說傷人的話,為什麼要那樣對待他們?」
多年前的痛苦回憶,如蟲般嚙咬著她的心,她永遠也忘不了,弟弟那全然信任的單純眼神與笑容。
然而,她卻救不了他啊!
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爹將弟弟帶走……
她好恨自己,恨自己的無能、恨自己的軟弱。這麼多年來,她一直活在極度的悔恨之中。
眼淚不停地滲出來,卻被溫熱的胸膛給吸收掉了,她感到有一隻溫柔的大掌,一下又一下,輕輕地拍著自己的肩膀。
好溫暖的感覺,她閉上眼睛,沉醉在這惑人的氛圍中。
如果爹……爹能像他一樣,弟弟就不會走了。
然而,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麼用呢?
一切都來不及了。
梅歆童稚的聲音再度響起,一隻小手也伸過來,一下又一下地拍著她。久久心酸,眼淚流得更厲害了。
「匡當!」地瓜被震驚的人給失手摔在地上,邢梅緣驚愕地看著眼前的一切,久久說不出一句話。
只見邢天放抬起眼,對他淡淡地說:
「今天,就先饒了這些地瓜吧!」
第八章
「老太婆嬤嬤?」久久探進廚房裡,尋找那肥胖熟悉的身影。「你在忙嗎?」
老太婆從後院鑽進來,一見到久久,滿臉黑氣頓時消了。「夫人,你來啦!」
「我說過別叫我夫人,喚我久久就好。」她不喜歡一個稱呼,就將人的尊卑分得這麼明顯。「我想要些地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