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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楔子

  二○○三 初秋 雨 台北街頭

  剛下過雨的街道,有些陰濕。微涼的空氣裡,沒有徐志摩式的浪漫雨後情懷,也沒有彩虹劃過天邊,只有行人急促的腳步、鬱悶的神情……

  孔仲言坐在露天咖啡座一隅,觀察著街上來來往往的人們。

  難得的假日,他放下工作,拿起數字單眼相機,一如往常地坐在那個視野最廣的座位上,準備捕捉動人的畫面。

  但是今天,這個讓雨洗過一遍的世界,似乎異常的沉寂,竟沒有任何特別的畫面能讓他有按下快門的衝動。

  坐了將近一個鐘頭,孔仲言決定另尋拍照地點,他起身結了帳,一回眸,卻看見街角轉彎處走出了一個長髮及肩、身形單薄的女人,那身影背著他,拖著沉重的腳步往前走。

  他看不見她的臉,只見她垮下的肩、沉重的步伐、疲累的背影,細瘦的手無力地提著駝色格子水餃包,好像有什麼心事在壓迫著她。

  此時,一陣風吹過,樹上枯黃的圓葉落下,濕濕的葉片沾在她的發上、肩上,還有更多落在她的身旁……

  這一幕蕭瑟惆悵的美景,令孔仲言忍不住拿起相機,將焦距對準這可能充滿故事的背影。就在他連續按下快門時,那女子被迎面而來的人擦撞了一下,但她只是微微側了一下臉,又繼續像遊魂似地往前走,似乎不覺得有人撞了她。

  孔仲言看著她消失在另一個轉角,雖然感到好奇,但他並沒有追上去,因為攝影者的目的只在於捕捉一瞬間的各種美態。

  那女子消失後,孔仲言低頭看著剛才拍下的數字相片,她的模樣很狼狽,但那表情竟讓他的心莫名地揪緊……

  她微俯的側臉充滿痛楚,似乎想用低垂的長睫毛蓋住底下的明眸,不願再睜眼看這令她痛苦的世界,是什麼事情令她這麼痛苦呢?

  他忍不住跨了幾步,往前追去,但理智又令他停下腳步。

  他看著手中的畫面,心又緊了一下,鼻頭酸酸的。他用拇指輕輕地按下「Hold」鍵,決定將這一張牽引他情緒的照片,小心翼翼地收藏……

  第一章

  二○○三 冬 寒流

  寒流夜裡,蘇家曼上完家教課回到家,已經將近午夜。

  爬上公寓四樓,家人在玄關處為她留了一盞小夜燈,暈黃的光著實驅走不少寒氣。

  進了門,回到她那間四坪大的小房間,大大的雙人床幾乎佔去了所有空間,再加上計算機桌、書桌、書櫃,她連轉個身都已經很困難了,前幾天還買了一盞立燈,放在唯一空下的角落,彷彿不填滿整個空間,她心底就會覺得不踏實,沒有安全感。

  即使已回到家,蘇家曼依然戴著毛線帽、圍著圍巾,不敢拿下。不但如此,她還立刻打開暖爐,再套上厚厚的毛襪,全身上下除了待會兒必須敲鍵盤的雙手之外,幾乎已是全副武裝。

  但是,真有這麼冷嗎?蘇家曼不禁覺得自己太誇張。

  她困難地轉動僵硬的脖子看向牆上的溫度計,上面顯示室內的溫度是攝氏十一度,並不是太冷呀,為什麼她老覺得冷到骨子裡,怎麼穿都不覺得暖?

  她有些難受地動動發酸的肩膀,不知為什麼,今年冬天她特別怕冷,只要氣溫一低於十五度,她就會感覺自己好像到了北極似的。

  她朝雙手呵氣,再搓了搓,讓它們稍微溫暖一些,然後打起精神打開計算機,繼續做著今天在公司未完成而帶回家的工作。

  這些工作,是今天下班前半個小時由主任洪惠美交代下來的,說是明天一大早晨間會報時老闆要用。

  本來打一打字很快就可以做完,誰知那位未曾謀面的「偉大」老闆,卻要求得把資料製成投影片。眼看時間來不及,為了怕公司懷疑她明明工作很多,為何不加班,進而發現她在外兼差,所以,她只好把做到一半的資料收一收,帶回家做。

  來公司快一個月,她非常清楚公司制度。大家都知道「種子軟件研發」是一家規模龐大的股票上市公司,給員工的薪水和福利更是別處沒有的,所以公司嚴格規定不准在外兼差。

  可是,如果下班後不找些事情做,那她一整個晚上該做什麼?該怎麼打發時間?

  不知道為什麼,從幾個月前開始,她只要一閒下來,腦子就一片空白,心也開始覺得很慌,然後一種恐懼感就會在她四周蔓延開來,讓她幾乎透不過氣。所以當同學替她找了一份英文家教時,她便毫不考慮地答應了。

  但其實答應之後,蘇家曼立刻有些後悔,因為,如果讓公司知道她在外偷偷兼差當家教,一定會叫她捲鋪蓋走人的。當初她可是擠破頭,才考進這家軟件研發公司,她可不想因為一節幾千元的家教費而丟掉工作,但又不想放棄這能「打發」時間的工作,所以在滿心矛盾與無法取舍下,她只好自求多福了。

  蘇家曼苦笑了一下,忽然有種苦澀襲上心頭,她停下在鍵盤上舞動的手指,卻怎麼也想不起這熟悉的感覺曾幾何時出現過?

  算了,別想了!於是,她又把注意力放在計算機屏幕上。

  門外,一對白髮蒼蒼的夫婦,擔心地看著不願休息的女兒,眼眶泛紅,卻也無能為力。

  「放心吧,家曼會挺過去的。」兩老進入自己的房間後,蘇恩德才出聲安慰著妻子。

  「可是都已經過去四個月了,家曼她……」陳玉蘭淚掉得更凶了。「她愈是開朗,我就愈擔心,承書過世四個月來,她連一滴眼淚都沒掉過,也沒提過承書的任何事,好像他從來沒有出現過……她肯定是因為太痛苦了,才流不出半滴淚,她……她為什麼不哭呢?嗚……」

  「你看看她……」陳玉蘭抹了淚,繼續說道:「她以前最討厭房間塞滿東西,可是現在她把房間堆得像倉庫似的,晚上也不睡覺,四處兼差就算了,回到家還常常坐到天亮,這樣她身子怎麼受得了,怎麼還撐得過去……嗚……老頭子,你快想想辦法呀……還是,我們乾脆再把他們的照片,還有承書送家曼的小東西拿出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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