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朱見深身旁仍有極少數真正會做事的臣子這些人隱然以彰榮王府為首,年屆二十六歲的朱枯壬是憲宗朱見深之侄,其父早逝,朱枯壬因其思慮清晰、行為果敢、言談幽默,再加上其談吐儀表均為佑字輩朱氏子孫之冠,是以極得憲宗賞識疼寵,算是少數幾個可以肆無忌憚在皇帝跟前說真話的人。
朱見深幕神仙敬佛老,皇宮深苑裡還蓋了座不小的道觀「顯靈宮」,專司宮內祈禱祭祀的事情,埋頭供養了些自恃清風道骨、修仙頓道的道土,其中尤以來自於道教盛行湖北地區自稱為張天師,本名張彥嶼的道士為最。
這名張天師年過七十,卻童顏鶴髮,頗有些仙風道骨,能言善道,兼之真有些卜算求吉解災預言的本事,是以深得朱見深的心,將他留在皇宮中,賜予白金、文綺、寶冠、法服、紹裘,備極禮遇。
這次萬貴妃驟逝,朱見深傷痛之餘,對於張彥嶼更加倚重。
陰雨綿綿,這會兒「顯靈宮」前來了個男子,他身著織絲所製啡色公服,盤領右衽袍,袖寬三尺,腰束玉帶,頭頂翼善冠,身材修長挺拔,渾身一股雍容迫人的氣度,兼之五官俊美,讓人不敢直視之。
這顯員宮在皇帝探苑裡本就已禁令重重,這當兒萬貴妃停柩於此,皇帝為圖清靜,令皇城統領在這宮前下層層禁衛,若非皇上欽點,即使機要大臣亦不得擅自進人。
可眼前這男人卻不同,他並不在限制之內,無視於飄飛雨絮,他在宮前侍衛面前站定。
「皇上在裡頭?」男人睇著侍衛問出聲。
「回王爺屍侍衛雙腿一併,畢恭畢敬道,「是的,皇上此刻人正在裡頭,是否需屬下先行進去通傳一聲?」
「不用了!」男人揮揮手啟步,「我自個兒進去就成了。」
男人意態瀟灑地走在徽雨裡,侍衛們紛紛頓足為禮。
「王爺!」男人行過,一路揚著此起彼落的聲音。
男人正是日前出現在·聚寶天鋪」的彰榮王府王爺朱枯壬。
進了宮殿,朱佑壬與幾名道士太監點頭回禮,穿過堂弄來到一處幽僻廂房,摒去守在廂房口的老太監,朱枯壬舉手輕叩門。
「皇上!臣侄叩見!」
「枯壬嗎?」一個中年男子疲憊的聲音傳出,「進來吧屍
朱枯壬人房闔上門,毫不訝異看見眼前那雙目無神,一臉蕭索的君王。
「皇上!」朱枯壬施禮畢了自行在朱見深身旁見了座,「您又一夜未眠?」
「不打緊的,」朱見深打了個呵欠,在自個兒最信任的親侄面前倒是毫不隱諱,他揉揉惺忪的眼,「昨兒二七,張天師說幀兒有可能回魂一聚……」
妓兒是萬貴妃小名,見這個年長了親伯十七年的女子逝後猶能如此全繫著眼前男人的心魂,朱枯壬只覺不可思議。
「結果呢?」其實自男人眼底,他巳嗅出了答案。
「芳魂膏然。」朱見深頹然搖頭。
「見不著,原因是啥?」朱枯壬忍住不屑的輕哼,「張天師可曾解釋?是誠意不足?是鬼差沒寵絡?是萬貴妃不想見?還是,這會兒又有了新的解釋?」
「別這樣說話!枯壬。」朱見深擰松眉心,輕斥侄兒,「這事本就不如咱們一般人想像的容易,可畢竟朕曾見過了幀兒兩回,張天師本事十足,只是,天時、地利、人和、鬼從,短一不可,缺一不成,倒也怨不得居中牽線的人了。」
「是呀!皇上,」朱箔壬歎口氣,「天子、朝臣、朝政、百姓也是短一不可,缺一不成的呀!您整日悶在這顯靈宮裡候著萬貴妃回魂,卻忘了在宮外可還有無數臣民百姓等著您自哀傷中回魂呢!」
「枯壬!」朱見深瞪了侄兒一眼,但因精力不足,這一眼毫無厲色,「別仗著朕疼你就上了天,這話若是由旁人說出口,碗大的腦袋也得落了地。」
「就是仗著皇上疼枯壬,枯壬才不能事事由著您往裡鑽。」
朱枯壬恢復了嘻皮笑臉,看在猶在喪中的朱見深眼裡雖覺刺眼,卻又不捨責罵,枯壬比他的親生子朱枯樘更解他的心,更得他的緣。
「不止佑壬,」朱枯壬哼了聲,「若是符壽那廝來萬歲爺跟前嚼舌根,您還不一樣縱著?」
符壽是繼任汪直之後西廠太監的頭子,萬貴妃生前的親信,見寵於朱見深。
「瞎編派!」朱見深搖搖手,「符公公就算向天借膽也不敢這樣同朕說話。」
「那自然!」朱佑壬眼帶不屑,「他還想捧久點兒您給他的金飯碗,除了巴結阿諛、逢迎承歡的讒言,他斷不會多說句旁的話語的。」
「你這孩子……」朱見深播頭, 「不只符公公,劉吉、劉栩及萬安他們與你也都不對盤,難不成朕用的人裡頭就沒半個能人你的目?」
「當然有,」他嘻笑道,「有個彰榮王府小王爺,那倒還更是個人才!」
朱見深哼了哼不做聲,可近日裡老緊繃著的眉眼總算開敞了些點,「說到這……」他瞪著侄兒,「朕讓你辦的事情進展如何?」
「略見頭緒!」朱佑壬聳肩,「臣侄還要點時間。」
「還要點時間?」朱見深皺著眉,「二七過了,時間可不多了……」
「臣侄理會,」朱枯壬笑了笑, 「如果皇上不放心,微臣倒不介意將這差事另交託他人。」
「不!」朱見深搖頭, 「你做事牢靠,這事除了你,朕誰也不放心。」
「是不放心交代還是壓根就無人可再交代?」朱枯壬笑得詭譎,「皇上您私下派人尋曲陽王墓裡失蹤的那真金縷玉衣可不是最近的事了。」
「你這孩子!朕還真是凡事都瞞不了你。」朱見深呵呵笑,對於侄兒的調侃並不在意,「那麼現在你該知道朕尋這玉衣良久,也知這東西難尋,可得再多加把勁在這最後一個多月的時間裡了了朕的心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