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迪……」揉揉胸口,成儒絞盡腦汁地想找出該用什麼方法哄她,但都快想被頭 了,還是一無所得。
至於明彥就更慘烈了,在蘇迪連珠炮又似急繞口令的嚷嚷聲裡,他運回嘴的機會都 沒有。況且蘇迪一急起來,中英文夾雜地大吼,可憐他還忙著在腦袋裹翻譯她的英文, 下一波更長串的句子又已來到了。
「哼,我不跟你們好了啦!」背起了慣常背的小牛皮背包,蘇迪狠狠地瞪他們幾眼 ,秤一聲地甩上門後,氣呼呼地衝了出去。
「老總,這……這該怎麼辦?」慌了手腳的扯扯成儒的袖子,明彥急如燃眉地求救 。
「還能怎麼辦,等她氣消了再說。不過,明彥,你也真是天才,難道你從來都沒想 過她有可能是我的親生『妹妹』?」歎了口氣地搭電梯往停車場走,成儒忍不住要調侃 已沮喪得無以復加的明彥。
「老總,你別說笑了。這些年來,你那些來來去去的妹妹那麼多,況且你從來提也 沒提過你有個妹妹的事。我們哪裹料想得到呢!再說,蘇迪長得那麼漂亮,跟你又一點 兒也不像……」頭抵在電梯明亮的玻璃明鏡上,明彥想起蘇迪臨去前,充滿譴責的眼神 ,他發出一陣虛弱的呻吟聲。
「嗯哼,蘇迪像媽媽,我像爸爸。喂,明彥,你這不是拐彎抹角的罵我醜?」
腳剛跨出電梯,成儒這才後知後覺地領悟。他一個大轉身,朝垂頭喪氣的明彥揮了 揮手。
「唉,老總,我看你還是開除我吧!反正我真的把事情給搞得一團糟……」沒好氣 地拖著腳步往自己的車走去,明彥那神情活像是打了敗仗夾著尾巴逃的喪家之犬。
「來不及了,你準備送死吧!依我對蘇迪的印象來看,她在被惹火後,若沒有狠狠 地哎你幾口,必然會有更厲害的在後頭等著你!」想起蘇迪個性中火爆的那一面,成儒 用無限同情的語氣說道。抬起頭望著停車場慘白的燈光,明彥此刻希望老天爺乾脆丟幾 個燈泡下來,活活將自己砸昏算了……
第五章
事實證明,不知是亞里士多德,還是蘇格拉底,或是誰曉得哪個吃飽了撐著的傢伙 所說的——流言如野草,只會越長越茂密,甚至遮蔽了真理的花朵。然而,等野草被鏟 除之後,花朵也沒啥看頭了。
在蘇迪負氣地搬出酒店,並且搭最近的一班飛機回紐約之後,辦公室裹的那些三姑 六婆,這才突然地在那些厚厚的、廣告比內容多、專教女人如何花錢的雜誌裡,發現到 原來這個洋腔洋調、做事洋化的女郎,竟是時裝界和美容界力爭的超級模特兒中唯一的 亞裔女郎。
短短幾個月之內,蘇迪.傑弗遜的照片在世界各大媒體土大量曝光,拜流行訊息的 火速流通,在台北這個國際化的城市裡,各種五花八門的資訊比比皆是。走近書報攤, 你總可以看到千嬌百媚的蘇迪,或微撩紅唇,可能盈盈淺笑,也可以是冷冷地凝視著你 。
蘇迪所引起的旋風也刮進了海頓企業,幾個月前還對她「麻雀變鳳凰」的可能猜測 而嗤之以鼻的眾人,如今卻都換了另些語氣和台詞——「喲,我就說嘛,你們瞧瞧她的 氣質,低俗的女孩哪有這麼好的氣質啊!」
「是啊,你們看這一期的介紹,她是由台灣移民出去的啦,難怪她的國語說得那麼 溜。」
「哎,真是奇怪,同樣是台灣人,為什麼人家會長得這麼高而且『胸前偉大』,而 你們……」說的是業務老黃,標準的色狼。
「去你的,人家是喝外國牛奶長大的……」
「我看不見得,應該是遺傳吧!你們看,咱們老總不也長得挺高的?」
「唔,是啊!沒想到她竟然真的是老總的妹……」
坐在員工餐廳裡,明彥幾乎每天都要痛苦地以這些閒磕牙做配飯,真相大白了,其 實蘇迪她從來都不是什麼麻雀;她一直都是只翩翩邀翔的綵鳳。
認清事實非但沒有使明彥覺得舒服些,反倒使他更不好過。她就像遙遠天邊的一顆 星,令渺小如沙漠中一顆小塵埃的他,連想都不敢想。
當初一直以為她是老總在外逢場作戲、萍水相逢的異鄉女子,還暗自對她寄予深切 的同情,可憐她。誰知道她不但有個商場上聲名顯赫的哥哥,連她自己都是目前最炙手 可熱的紅星。
而平凡如他,又該用什麼樣的心情去面對她呢?想到這裡,明彥更是郁卒得吃不下 ,睡不著了。
***
任由化妝師將粉一層層地撲在臉上,頭頂則是有髮型師和他的助理,正手忙腳亂的 在蘇迪沒有表情的沉默中一遍遍地變換著花樣。
「喲呵,蘇迪,可真難得見你這麼認真的工作,以前我就一直勸你,現在潮流已經 往回走,復古、民俗風、中國熱,這擺明了就是你的時代,偏偏你小姐太性格了,有一 搭沒一搭的接工作。怎麼突然想開了?」那個高高瘦瘦的男子一身優皮打扮,晃到蘇迪 面前,搖頭晃腦地說道。
「荷西,你擋住光線了。拜託,我們還有五套衣服要拍,時間快來不及啦!」
攝影師拿著測光儀,前前後後地跑上跑下測試亮度,調燈光。
「荷西,你去幫我過濾一下,只要是有在亞洲,尤其是在台灣鋪貨的雜誌我全都接 了。」冷冷地說著,蘇迪在助理的饞扶下,小心翼翼地踩著幾近五吋的高跟鞋,任那套 傳統中國味的鳳仙裝改良品,在她身後拖出了長長的波浪。
輕輕地吹聲口哨,荷西摘下了臉上的墨鏡。淺淺淡淡的一字眉,配上鼻樑有斷過痕 跡的臉,整張臉最顯目的應該就是那對凌厲的胖子,若他眠起唇時,那神態活像個行刑 前的創子手,冷冷的,令人不想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