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她對他的印象並不壞,他的人看起來就是很風趣,很有親和力,和某個驕傲霸道的傢伙完全不同。
「我可是向鷹司報備過,才敢過來找你聊聊的喔。而且還是鷹司幾天前告訴我你現在住在書房這邊,我才知道你已經﹃陞官﹄了。」查理一身筆挺西裝,襯著他好看的笑容和頎長身材,真是帥極了。
「陞官?!」虧他想得出這種中文辭彙。
「我帶了些英式點心來,若不嫌棄,我們一起喝個午茶吧。」他取出特地帶來的野餐竹籃。
「這是……SCONE,還有伯爵茶。」她睜圓了眼,驚望籃中的骨瓷玫瑰茶具、茶包,還有那香味四溢的鬆軟糕點。
「我禁不住想讚歎你,小姑娘。」查理對她的見識感到吃驚和欣佩。「想必姑娘曾經坐船到西方一遊?不然,怎會如此熟悉我國的語言和文化呢?!」查理邊間邊將東西取出來,他還特地帶來一條漂亮的蕾絲桌巾,平鋪在大大的書桌上。
「不,我不曾到國外過。」她搖搖頭,為他的巧手慧心感到不可思議。
沒想到,在這裡她竟還能遇到這麼浪漫、這麼懂得生活情趣的英國男人。
「我不相信你的謙虛喔。」他微微一笑,接過書房侍女所遞來的熱水壺。
「嚴格說來,我現在是在國外。」她低喃一聲,專注地看著他將熱水倒入西式骨瓷茶壺中。
「鷹司告訴我,你是漢人。」他忽然道。
「咦?!」左雨萱可訝異了。鷹司武不曾向她證實這個問題啊。
「看來那傢伙猜對了。」見她驚愕的反應,查理瞭然於心。
「六年前,我去過一趟中國作生意,當時,北京的圓明園被英法聯軍放了一把火,燒了好幾天,我遠在幕田峪長城,都看得到那熊熊焚煙,直衝入遙遠的天際間。那一幕,至今我難以忘懷。」查理體貼的將SCONE抹上花蜜,送到她的點心盤上。
「六年前?!就是西元一八八O年,清光緒二十六年。」左雨萱連忙向他確認道。
「嗯,你很有時間概念,大多數的人民連年號都不曉得。」他忍不住又稱讚她。
「那是因為清朝末年皇帝太多,年號也太多,人民都被搞混了,索性不記年號了。」她曾在歷史課本上讀過這些。
「清朝末年?!」查理被她的這句話弄混了。「難不成你連大清王朝哪一年會結束也知道?」「不,我剛剛不是這個意思,你一定聽錯了。」她僵笑一聲,連忙喝茶、吃點心。
「你們漢人一定很痛恨我們英國人和法國人吧,那麼漂亮的中國庭園一下子就化為烏有了。」見她態度有些怪異,他以為她是在在意這個。
「是清朝自己太腐敗了。」她搖頭,不想再圍繞這歷史話題。「查理,你和鷹司武的交情很好嗎?」她忽然問。
「馬馬虎虎啦,為何問這個?」他可將她的見解全記在心中了。
清朝腐敗這種見解不是每個人都說得出來的,這小女人不但見識廣博,就連政治也有涉獵,像她這般特別的女人真是稀有少見。
「他……是個怎樣的男人?」左雨萱猶豫了下,最後還是開了口。
「看來你們天天見面,卻對彼此一無所知。」查理搖搖頭,對兩人的相處模式頻歎氣。
「我是不想瞭解他。可是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我不想一直處在下風,所以才這樣間你的。」她為自己找了個好借口。
「鷹司他是個很好的男人,只是生錯了時代。」查理話中有著惋惜。
「這話怎麼說?」她不明白。
「鷹司他的母親是個漢人,是他父親年輕時在北京途中意外所納的一個小妾。
鷹司在北京出生後,便被帶回了關東,而他的母親卻沒有跟著一起回來。就在同時,因為元配夫人的小孩子不小心夭折,為了穩住自己在宮中的地位,夫人便把剛被帶回宮中的鷹司,充為自己的小孩,從此以後鷹司就成了幕府的少主。」查理簡單告知鷹司式的身世。
「這麼說他是中日混血兒……」她自喃一聲。真的萬萬沒有想到,難怪他看得懂那篇漢字譯文了。
「可是這個少主的位子並不好坐,鷹司他撐得很辛苦。」查理說到這裡,原本的笑容不見了。
「為什麼呢?」「因為宮內勢力很多,還有其他人想要坐上他現在的位子啊,鷹司的親兄弟就有十幾位,伯叔長輩更是數不清。要是這些人是與關東幕府同一陣線也就算了,問題是親近關西朝廷的人不在少數,很多政策也就不易推行了。拿最近叩關的例子來說,鷹司主張開放港口通商,可是朝廷那邊卻主張尊王攘夷,抵制西洋列強的經濟入侵,光是為了堅持這一點立場,鷹司已經成了朝廷和幕府這些鎖國派的眾矢之的。有時候想想,真覺得鷹司很可憐,血統不單純已經遭人鄙視了,還淨做吃力又不討好的工作。」「既然他血統不單純,為什麼還可以穩坐少主寶位?」聽了他的描述後,她的心情忽然變得沉重。
「血統一事,大概是三年前,也就是我認識他後不久,才被揭發的,當時經過的許多明爭暗鬥,暗殺肅清,鷹司終於打敗了要他去位的那群反對者,奪回自己的少主寶位。聽說這中間的功臣,除了最賞識他的父親鷹司家茂將軍外,還有就是京都朝廷那邊的勢力。」「這樣不是矛盾嗎?他的對外政策和朝廷不同,朝廷為何願意幫他?」她不太懂。
「是籐靜公主大力促成的。」他答道。「籐靜公主是朝廷義德天皇最寵愛的女兒,因為籐靜公主相當愛慕鷹司,所以三年前那場少主寶位的爭奪戰,她暗中出了不少力,幫了很多忙。因此,當鷹司成功奪回位子之後,兩人的婚事也就在雙方長輩認同下談定。最近聽說,兩人婚期不遠了。」雨萱聽完之後,忽然安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