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面對面側躺,她枕在他腎上,說著笑著就偎進他懷裡。彼此身上都留有剛洗完澡的肥皂香,相同的味道瀰漫、繾繞……她喜歡這種感覺!有甜蜜、有溫馨,有長長的不可分割的過往歲月,也有未來的攜手共度……反正,就是一生嘛!
困意躍上眼皮,她在柔柔氛園中墜入夢鄉,雙臂猶不自覺地輕輕環住他頸項……看著她沉睡,他俯下頭在她眉心、鼻尖各啄一記。
她逸嚶一聲,嘴角泛起淺淺的憨笑。是因為在最美的甜夢裡?是因為在最愛的他懷裡?
窗外灑進月光,流俗滿室的寧馨……矇矓間,尹汐池稚氣的臉龐竟透出如此明亮的粉澤;平日大都隨意扎個馬尾的長髮,此時如瀑布般披瀉在胸前,竟煥髮絲絲罕見的嬌柔氣息……臂膀內這朵容顏確是不甚美,卻已足以惹盡他滿腔的愛憐!
今生唯一的戀執,其實源於很早很早以前……他留她在這裡過夜,本就單純的只是要這樣而已。他當然並非什麼拘禮的正人君子,但在她正式成為他的妻子之前,他絕不會逾越那最後的一道防線。
為什麼忽然想跟她相擁而眠?他自己也說不上來。或許是想藉此撫平近日來莫名忐忑的心緒;或許是想藉此攝取更多肯定的力量──肯定他可以永遠照顧她、保護她、擁有她!
第六章
夕陽似焰。
海邊。一艘美輪美奐的豪華遊艇停靠在岸邊。
靜靜的彷彿在等待該來的,注定要來的……和邪犰分手後,尹汐池便憑著記憶所及,名片上的地址來到此。
為什麼忽然想來?為什麼忽然強烈的想見到那位沈叔叔?她也無法解釋這樣的心血來潮!
只覺得心裡似乎有好多好多話,非找個人傾吐不可──當然得是個善解人意的聆聽者。
她直覺認為他是。雖然,嚴格而言,他僅是個匆匆會過一面的陌生人。
尹汐池拔腿疾奔,甫抵達船尾處,已經有個西裝筆挺的中年男子走向她,問道:「你來找沈先生?」
她點頭。奇怪,這人怎會知道她要找沈似峰?
「請跟我來。」
於是她便隨著那人上船,直行。
遠遠地,已見船首欄杆前那道身影。
玉樹臨風,爾雅翩翩。
尹汐池馬上被溫暖的親切感籠罩。沒由來的又想起遠在蘇黎世老家的爹地。
「沈叔叔。」她趕過前頭帶路的那名男子,蹦到沈似峰面前,笑嚷,「對啦!
你還不知道我的名字o也!我叫尹汐池──海水潮汐的汐,池塘的池!」
「汐池。」他念,神色認真,彷如要嚼出這兩個字隱蘊的含意。然後,他拉開旁邊的椅子,很紳士的朝她微笑。「請。」
「哦!」她坐下,發現面前果汁新鮮冰涼,剛搾好似的,「你知道我會來?這時候?」
怎麼一切似早備好在等她?但,數分鐘前,連她也不知道自己會來啊!
「我不知道你會來。」沈似峰搖頭,誠懇回答,在小圓桌另一端坐下,「如果你沒來,我只好自己把果汁喝掉。」
這算什麼回答?尹汐池決定不予理會,左右環顧後讚歎道:「沈叔叔,你這遊艇好大、好漂亮喔!遠看還不覺得怎樣,來到船上才明白其中奧妙!」她連珠炮式嚷道。由於剛才疾速奔跑,她原就紅潤泛采的臉龐顯得更紅、更潤。是如此青春健康、朝氣逼人!
「你常常出海嗎?」她問。
「嗯。心情好的時候會出海,讓心情更愉快;心情壞的時候也會出海,讓海風把煩惱吹掉。」
「心情好心情壞都出海,那豈不是一直都在遊艇上?難道你一年到頭每天二十四小時都待在船上?」她頗訝異,但轉念想道:誰擁有這麼一個完美的船屋,以海noticenoticenoticenoticenoticenoticenoticenoticenotice要等到他得了絕症,再從我傷心的程度來判斷吧?」
她說話向來百無禁忌,何況和過往相較,「得絕症」已經是她詛咒邪犰慘死的千百種方式裡,最仁慈的一種。
「你呢?沈叔叔!」她衝口急問,也沒細想這麼做是否太唐突無禮,「你自己的愛情故事呢?」
「愛情是屬於年輕人的,」沈似峰絲毫不以為意,笑睨著面前這熱戀中的幸福小女人。「老頭子剩下的往往只是回憶。」
「你又不是老頭子!」她馬上認真駁斥。
他頂多四十出頭,而且俊逸瀟灑,舉手投足間儘是企業家的自信威儀。這正是男人最具魄力及魅力的黃金時期!未經歲月淬練的年輕男孩,無論如何都難望其項背。
「沈叔叔,你上回說過,如果你的孩子在的話,一定和我差不多大……他,在哪裡?」
沈似峰眸中掠過一絲黯色,抿成直線的嘴唇竟好像有些顫抖。
察覺著,尹汐池頓感歉疚,但極欲得知內情的念頭卻愈燃愈盛。「我這樣問的確很冒昧,可是,我是真的很想知道……」
「好。」他乾脆的頷首,「這件事我從未向任何人提起過,看在你我有緣的份上,既然你那麼想知道,我就破例告訴你。」
仰頸喝盡杯中酒,似要藉此獲取敘述往事的力量──他一貫悠然的面容,首次現出悲愴的神情。
尹汐池愧意更深,依稀彷彿,已看見他那道掀開的陳年疤痕下,鮮血淋淋……她怎能如此殘忍?如此殘忍的強迫他再去翻動最不堪的回憶?
自責的她立時改變主意,正要開口要他什麼都不必說,他卻已侃侃低語:「我五歲的時候,父母就雙雙車禍過世了。於是,我父親生前的一個好友,將我接到他家裡去住。那是一對善良的夫婦,剛新婚沒多久。他們對我很好,全力培育,視同己出,而在我心目中,他們就像是我的第二對父母,恩重如山的父母。我立誓,一定要發奮圖強、出人頭地,才不負他們的期望,並且用一生的時間來孝敬他們,雖然我知道,即使這樣也無法報答他們的恩情於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