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她對生母的印象已經很模糊了,但她依悉記得母親軟軟的手,安撫般地輕拍著她的臉,那是一種很溫暖、很幸福的感覺。
「噢!可憐的孩子。」余敏秀憐惜地踱到她身邊,就像她記憶中的母親一般,輕輕拍著她的小手。「等你嫁到我們家來,我也就是你的媽媽了,我會連親家母的份一起疼你的。」她連聲保證。
薊芷薔眼眶一熱,悸動的心情難以平復。
她並不是很確定自己會跟靳仲騏成為夫妻,但她不願傷害她身邊的每一個人,包括她爸爸和眼前慈善的婦人;如果他們真有需要她的地方,她願意盡最大的努力達成他們的心願,包括她的婚姻……畢竟她早就沒有選擇的餘地。
她的肩上背負著太多責任,不僅是父親的希冀,還有薊氏企業成群的員工,她無法放任自己殘忍地看著員工們流離失所,尤其在如此不景氣的現在。
「媽,看樣子!你是很喜歡芷薔嘍?」這句話多少帶點探問的意味,他不想成為婆媳之間的夾心餅乾,而且老媽只有一個,老婆卻可以再娶,不過他很高興薊芷薔能得到母親的認同。
「那可不,她就是特別投我的緣。」余敏秀笑得嘴巴都合不攏,連忙又問到五斗櫃前,抽出抽屜裡的農民歷,兀自翻將了起來。「我可得找個好日子……嗯,國歷三月十四那天是個不錯的日子,諸事大吉,我們就選這天怎麼樣?」
三月十四?!
這實在太快了!她和靳仲騏見面那天是二月十四……正巧是西洋情人節,那麼三月十四就是白色情人節了,時間上是不是太過巧合了點?
她並不迷信,但她可不可以將這個巧合,當成是自己有可能跟靳仲騏成為一對真正愛侶的預言?
就算這個預言能夠成真,但至今只剩不到三個星期的時間,她真的還沒有足夠的心理準備,能跟這個男人攜手步入承諾一生一世的禮堂。
雖然她早就明白自己沒有反對的理由,但請允許給她一丁點幻想的空間,畢竟她是個女人,總有作夢的權利……
她茫然地失了神,不由自主地將眼光定在靳仲騏臉上。
他又是怎麼想的?會如她的想像般浪漫嗎?
她不至於單純到誤認為他對自己一見傾心,因為她從不認為自己是如此吸引人的女孩,這點自知之明她還有。
那麼,他到底是如何看待未來?
靳仲騏發現她既迷惘又無助的眼神,極自然地回視一笑,然後重新將注意力擺回母親身上;看到余敏秀臉上的笑意,他感到無限滿足。
自從父親叛離家庭之後,母親為這個家和他付出太多太多,他無以為報,只能盡人子最大的努力討母親歡心。
既然母親喜歡薊芷薔,那就她吧!他已經無心也無力去談一場耗費心力的感情,那不過是讓人幻夢虛築的海市蜃樓,根本不值得被相信。
在滿足母親的想望這點,他有求於薊芷薔;而他心裡也十分清楚,薊芷薔之所以願意跟他交往,無非是希望自己能挽救薊氏日漸頹微的敗績。因此他們各取所需,沒有人應該覺得自己被犧牲,也彼此互不相欠。
或許一椿無情無愛的婚姻,對一個女人來說是太殘忍了點,但她年紀也不小了,應該不再是滿腦子無用幻夢的少女,這也是她今天會出現在靳家的主要原因。
說實話,她稱得上是個好對象。樸實無華,沒有一般企業千金的驕縱貴氣,而她家裡的事業對他的騏驥建設也有所幫助,畢竟建築原本就和鋼鐵密不可分,算起來他一點都不吃虧,反而佔了不小的便宜。
終究他可以得到一個堪稱柔順且附加價值頗豐的妻子,怎麼算他都是贏家!
「既然媽都這麼說了,那就三月十四吧!!」思緒既定,沒有給薊芷薔任何發表意見的機會,他兀自為兩人的未來繫上命運的紅線,再也無法釐清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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薊芷薔一直是安靜的。
熱鬧的婚禮、冗長而嘈雜的婚宴,從頭到尾,她就像尊靈魂被剝離軀殼的人偶娃娃般任人擺佈;她安靜地看過每一張喜氣洋洋的臉,卻沒有一張能深刻地印入腦海,除了薊志昌和余敏秀。
她看見久病的老父展露意氣風發的笑靨,一點都沒被他視為懦弱的輪椅影響好心情;余敏秀也是一樣,她熱絡地周旋在每個來賓之間,笑瞇的眼掩不去風華逝去的魚尾紋,這個慈藹的老婦人,從這一天開始,成了她的婆婆。
只要有他們兩個真心為這場婚禮感到高興,這個婚便結得值得了。
忙了一整天之後,疲累的薊芷薔,完全記不起來有哪些合作過的商家客戶到過婚宴現場,但這一點都不重要,因為禮簿上會寫得一清二楚;那是一本良心的帳簿,將來每一筆都將添上「心意」再全數奉還。
當梳洗過後,昏重的後腦沾上喜床上的枕頭,她才發現自己有多疲累,一整天下來幾乎搾乾了她的生命力;她疲憊的腦子沒辦法再挪出更多的運轉空間,她只想睡覺,很想、很想睡覺,然後她將會睡得很久、很久……
就在她即將進入深沈的睡眠狀態之際,身邊的床墊陡地往下沈了些,她迷糊地睜開眼,想不清此時會有誰來分享她的床。
「誰?」嗓音沙啞不清,是沒有完全清醒的跡象。
「是我,你的丈夫。」聲音跟動作一起上了床,拉開的絲被顯示他正躺進床位。
渾厚低沈的嗓音在第一時間喚醒她的睡意,她瞬間瞠大雙眼,下意識摟緊身上的被子,週身所有司掌敏感的神經全警戒了起來。
「你想睡了嗎?」在不算亮的暈黃小燈下,他的聲音再次響起,這次響在她的耳畔,與她相並的另一個枕頭上。
「……嗯。」她沒敢回頭,感覺他吐納間傳來的淡淡酒氣,顯然他在婚宴上喝了不少酒,當然,也為她擋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