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對面的求占者驚喘一聲,伸手按住胸口。「真的有第三者?我就知道!他還跟我說沒有!可惡!」
「『戀人』是逆位,加上這張『惡魔』……」她深呼吸,推一下眼鏡,看向面容慘淡的女孩。「同學,我說的,不是有沒有的問題,而是妳--」
話聲未落,帷幕外傳來高亢的尖叫聲:「吳韶明!我就知道你在這裡!」
她皺起眉頭,向求占者輕聲道歉,採出頭去,剛好看見四年級的學長姐在攤位前面爭執。
「妳、妳在幹嘛啦!依繪?這是社慶啊!我來社團看學弟妹有什麼不對?」
「看學弟妹?」前天在社團攤位露過面的高依繪氣紅了眼,指責一臉心虛的男友。「我看你想看的是學妹吧!」
「依繪!妳不要胡說--」
「胡說?你敢說我胡說?」原本氣質端莊的女孩咬牙切齒,拉高了嗓門,露出猙獰的面目:「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
吳韶明目光閃爍,跟著脹紅了臉。「知道什麼?依繪,妳不要胡鬧好不好?」
「胡鬧?什麼叫胡鬧?我都知道了!學妹都跟我說了!你喜歡那個、那個狐狸精--那個叫孫映紅的狐狸精!」
一聲驚喘。劉餘音轉過頭,望進室友清澈的眼睛,看見自己的驚訝。
映紅?
三個主角都在現場,四週一片死寂,所有觀眾靜聲屏息,一心只想要知道這段緊張刺激的三角關係要如何收場。
「那個,學姐--」被扯進戰局的孫映紅眨眨眼睛,帶著一絲困惑,終於開口:「妳說的孫映紅……好像是我,可是……」
「妳!」高依繪猛轉回頭,大滴的眼淚瞬間從眼眶滑落。「原來是妳!妳為什麼要介入我跟韶明之間?妳有什麼資格介入我跟韶明之間?我們在一起四年了、四年了!妳知道嗎?妳怎麼、怎麼可以--」
「依繪,妳不要……」男主角露出掙扎的神色,別開頭,痛苦非常。「都是我不好,妳不要怪學妹,可是,感情的事--」
「我不管!我不管!你怎麼可以這樣!你怎麼可以--」
同一個時間,竊竊私語開始在人群裡蔓延。哭得梨花帶雨的正室理所當然地獲得壓倒性的支持。
「對啊,這實在是……」
「這種事,太糟糕了……」
「長得這麼可愛,卻跑去破壞人家感情……」
「沒錯,真是過份!簡直豈有此理!為什麼不來破壞我的……」
「……你在說什麼啊?這位同學……」
劉餘音皺起眉頭,看著現場的一團混亂,正打算開口,卻聽見室友用一貫清脆的聲音,疑惑地繼續往下說:「那個,對不起,我是孫映紅沒錯,可是……學姐妳說的韶明……是哪位啊?」
呃……
所有人靜默下來,瞪向一臉無辜的女孩。
早春的涼風再次輕悄悄地吹過。
不知道過了多久,兩位愛情悲劇的主角默默不敬禮解散,各自帶開,沒有帶走一片雲彩,也沒有人知道那個故事真正的結局是什麼。
就這樣,占卜研究社一年一度的社慶熱熱鬧鬧落幕了,這是有史以來最賺錢的一次社慶,空前絕後的營業額數字,讓所有辛苦的社員飽餐了好幾頓豆花,非常之可喜可賀。
對社員來說,這是意義最重大的一件事。
至於對占卜社以外的人--
那一年的春天之後,學校裡、宿舍中、BBS上開始流傳一個說法。關於占卜研究社,關於占卜社的魔女。
傳說中,占卜研究社有兩個魔女……
六、「遜」……一個頓號,不是句點
綁著長馬尾的女孩踏出圖書館,抬起手,看一下腕上的表,推推無框眼鏡,抱著剛剛借出來的參考書,往校外走去。
距離圖書館十多分鐘的腳程,她的目標是橋頭那間咖啡蛋糕店。
馬路上的車子駛過,以一種似乎不應該屬於台北市的溫吞速度。城市邊緣的大學校園,保持著一如以往的與世隔絕,依照自己的節奏進行日常的循環。
這是大三的秋天,終於開始邁向成熟的季節。
綠燈亮起,人越過馬路,推開玻璃門,朝值班的店員點頭招呼,目光一個偏斜,已經看到那個人。
明亮的玻璃窗戶旁,一樣理著平頭的男孩正襟危坐,低垂的目光凝視眼前空無一物的桌面,彷彿已經睡著。午後的陽光灑落,在還沒有乾透的短髮上閃爍變化。
她走過去,將懷裡的書本放到桌上。「書偉。」
依舊是占卜研究社的社長,王書偉抬起頭。「餘音。」
劉餘音露出嚴肅的微笑,拉開椅子,在他面前坐下。「剛剛去游泳?」
「嗯。」他頓一下。「今天看了什麼?」
她沒有馬上回答,而是打開服務生送來的咖啡色價目本。「你還沒點?」
他搖頭。
「先點東西再說吧。」推一下眼鏡,瀏覽過可以有的選擇,她向店員舉起手。
「給我一杯熱摩卡,蛋糕要覆盆子慕司。」
「……藍山,熱的。」
接過點單的服務生回到櫃檯,開始動作。
「我剛剛去看《安達魯之犬》。」她回答他剛剛的問題。「一個網友介紹我去看的,聽說很有名。」
上個學期,她意外地發現圖書館的視聽室有不少錄像帶可以看。一開始,只是為了逃避宿舍太過可怕的溫度,順便看看不用錢的電影,慢慢地,卻養成了習慣。
每個沒課的星期三,她會抽空到圖書館看一部電影,然後再決定要留在地下室唸書,或是回宿舍去。
她沒有想過自己會變成一個喜歡看電影的人,就像她沒有想過自己可以這樣心平氣和,跟這個人在這裡一起喝著下午茶,像朋友一樣。
「狗的故事?」
她忍不住笑。「不是,我本來也以為是跟狗有關的電影,結果根本不是,是超現實主義的東西,講夢境的。有點噁心,有幾個段落我看到幾乎要吐出來。」
「名字……很有趣。」
「我完全看不懂。」她摸摸頸後的馬尾,老實說:「剛剛好不容易看完,現在只想寫信去跟那個叫我去看這部電影的人抱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