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恨他們無意間對你造成的痛苦,卻又為了自己的恨而感到罪惡。
郎霈,不要再恨了。
公公和郎雲終究是平凡人,他們有情緒,有喜怒,他們的人生會失序,也會回歸正軌。
你越愛他們,就越恨他們;而你越恨他們,對他們的愛越苦。
所以,不要再恨了,好嗎?
至於我這裡,我不知道事情的發展若與現在不同,我是否有辦法如此大方地說出口,但,此時此刻,有一句話我確實是真心誠意的——
郎霈,你對我,不再有任何虧欠。
我諒解。
最後,臉皮薄的人不只你們郎家人,所以信上的一切只限於你我之間,倘若它流傳出去,我將一概否認。阿門。
心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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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霈將信紙折妥,收進長褲口袋裡,慢慢走出木屋外。
前廊除了最近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凌曼宇,其他人全都到齊了。
叔嫂兩人視線相接,他輕輕點頭,葉以心微微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你們兩個眉來眼去是什麼意思?當郎雲死了?」坐在對面的安可仰頗不是滋味。
「我們都不在意了,要你多事?」凌苳咕噥道,招手讓郎霈坐到自己身邊來。
「想想真不公平。我本來期待凌曼宇那隻母老虎大發雌威,沒想到她出場的次數屈指可數,虧我一個人演得如此賣力。」安可仰繼續抱怨。
「怎麼就你一個人老是母老虎、母老虎的稱呼曼曼?」葉以心忍不住問。在他們眼中,曼曼跟女兒一樣可人啊!
「那是因為你們沒看過她發威的樣子!」安可仰一臉餘悸猶存。
「曼曼發威?」郎霈很難想像那種畫面。
「你們不會明白的啦!」凌苳執起馬克杯悠然啜一口。「對於一個被打爆頭的男人來說,其中的教訓痛徹心肺。」
「你被曼曼打爆頭?」一干人異口同聲。
安可仰一臉悻悻然,完全不想多說。
於是,幾雙眼全移向凌姑娘求解。
「那是發生在我八歲的時候,那年我老爸出國到哥大唸書……」
「芝加哥大學。」郎雲下意識更正。
「不好意思,本人是『哥』倫比亞『大』學法學院高材生,謝謝。」安可仰不屑地輕哼一聲。
「我非常確信你念的是芝加哥大學法學院。」郎雲說。
「兄弟,我會連自己是哪裡畢業的都搞不清楚嗎?」安可仰恥笑的意味更濃了。 「請不要隨便聽信一個連雲林和員林都搞不清楚的女人,謝謝。」
郎氏兄弟相對無言。
「你們說到了重點。」鈴當吃吃笑了起來。「話說我老爸當年良心發現,打算把我接回身邊照顧幾年,所以趕辦了我的護照和簽證,跟凌家長輩知會一聲,就把我直接抓去美國了。」
「你沒告訴曼宇?」葉以心挑了下柳眉。
「她當時跟同學跑去歐洲自助旅行,女兒都是外公外婆在帶的,我怎麼知道她會那麼在意?」安可仰覺得自己冤枉透頂。
哪個女人莫名其妙丟了個女兒會不在意的?在場幾個女人全給他一個大白眼。
「喂!幹嘛!我是看凌家照顧鈴當這麼多年,想說換手一下,免得他們太辛苦,我也是一番好心,OK?」
「總之,我老媽從歐洲回來之後,發現我不見了,她氣急敗壞的跑去老爸家質問,才知道老爸把我給接到美國去了。爺爺告訴她,老爸在『哥大』法學院,奶奶告訴她,我們住在學校旁邊的某某研究生宿舍,也不知道她是怎麼聽的,竟然把『哥大』當成『芝加哥大學』。她千里迢迢飛到芝加哥討人,可以想見附近根本沒有那個研究生宿舍。就這樣,她在芝加哥流浪了幾天,再打回台灣問清楚之後轉飛到哥大去,心裡那把小火苗早就燒成梨山大火。」
「那是她自己耳背外加地理觀念不彰,怪得了我嗎?」安可仰慷慨痛陳。「你們自己出去問問看,有多少人會把『哥大』搞成『芝加哥大學』的,我都沒笑她井底之蛙呢!」
沒有人想理他。
凌苳快樂地繼續說:「後來她終於找到人啦!正好我老爸載我去商場購物回來,他去停車,我站在宿舍門口等他上來開鎖。我媽一趕到,就見到我孤零零的守在門外,猶如風雨中飄搖的小花蕊,而那個『死男人』不知去向。」
「喂!喂!」為父的抗議。
「這是媽咪自己的用詞嘛!」凌苳無辜地說。「這時候,老爸抱著一個大購物袋,吹著口哨開開心心上樓,我媽一見之下,新仇舊恨同時上湧,抄起旁邊一張舊椅子沒頭沒腦痛打他一頓,當天他額頭縫了七針,以後見到我媽都會作惡夢。」
現場一片沉默。
安可仰瞇著眼一一迎上每雙目光。郎氏夫婦立刻假裝很忙碌的檢查胎兒動靜,梁千絮鼻子仍埋然在醫院期刊裡,凌苳把玩男友的手指。
視線定在郎霈身上,他躲無可躲。
「你想笑?」安可仰和氣地問。
「沒的事。」他神色鎮定,完全處變不驚。
郎雲真是好生敬佩弟弟的功力。
「哼!」安可仰長腿往長桌上一翹。「你們聽我的準沒錯,那個女人絕對是隻母老虎,終有一天你們會見到她的真面目。」
可以肯定的是,直到現在凌曼宇仍然沒記起來,到底是哥大或芝加哥大學。
「凌苳,我們去林子裡走一走。」郎霈覺得自己再不離開可能會失控,尤其這個岳父一雙拳頭硬如鐵,得罪他大概不會是太明智的決定。
凌苳突然扭起了眉鎖,定定盯著父親大人。
「看什麼看?」安可仰長腿一抖一抖的。
「老爸,你剛才說,害你一個人『演得這麼賣力』?」她的水眸瞇了起來。
「怎樣?」那雙腿不抖了。
「所以你從頭到尾都在演戲?」
「演什麼?」安可仰一副沒事人的口吻。
「老天!原來如此!我上當了!」她猛然起身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