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胎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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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6 頁

 

  「那不是真的,郎霈。」她溫柔搖頭。

  「凌苳……」

  「不,你聽我說。」凌苳的食指抵住他的唇。「你可以選擇走開,你可以像以前一樣保持沉默,只是站在原地,默默任我遠去,但是你卻為我而來了,不是嗎?」

  他沉默一下。「我必須給你一個回應。」

  「對,因為你開始在乎我。」凌苳踮起腳尖,啄一下他的唇。「郎霈,如果你真的無動於衷,你甚至不會關心我是不是在等一個答案。每個人體內,屬於愛情的那個部分不會死掉,只是會枯萎而已。只要加一點水、一點陽光和一點春風,總有一天,種子會再發出芽來。」

  水,陽光,和春風嗎?

  亮麗的她正如陽光,蓬勃的生命力如同春風,而,她正用淚水澆溉他。

  「郎霈,你看。」凌苳翻出右手掌心,拇指下方的隆起處有一個粉紅色的新月痕跡。

  郎霈滑過那道淺痕,發現它印在肉裡,不會消失。

  「你還記得我們在泰國相遇的情況嗎?」凌苳低聲說。「當時我從背後緊緊抱著你的腰,右手抓著你的衣扣不放,這就是當時留下來的印子。」

  「鈕扣印子怎麼會留這麼久?」他執起她的手,拇指一再滑觸那道小痕。

  「因為你那天的表情太有趣了,以後只要我想到你就忍不住用指甲去戳它。」她仰起頭,眼中誠摯的愛戀幾乎讓人心醉。「後來我一個人去日本,有時候晚上想你想得太厲害,一個人窩在被子裡哭,又會忍不住去揠按它,摳著摳著,這個印記就這樣留下來了。」

  郎霈執起她的手,在那個記痕上輕輕印下一吻。

  「你知道嗎?你是我第一個愛上的男人,而這個記號就是我初戀留下來的胎記。」她的手貼在他心口。「你在我的身體印下胎記,我也在你的心裡印下了胎記,我們兩個人都替彼此烙了印,再也解不開了。」

  「如果我永遠都無法愛上你呢?」他深深望進她眼底。

  「你是愛我的,只是你的心頭有太多疤痕,一時看不出我留下來的記號。」凌苳笑了出來,踮起腳吻他一下。

  「我不懂為何你能如此確定?」更奇異的是,他發現自己竟然沒有那麼否定。

  「看樣子我們得花點時間讓你明白愛情的樣貌才行,我們從頭開始好了。」凌苳挽起他的手臂,像只依人的小鳥。「郎霈,我對你是特殊的吧?」

  想到之前被她整得七葷八素,他重重歎了口氣。

  「我沒有見過比你更特殊的女人了!」這個評論可不全然是褒獎。

  凌苳不依地頂他一下。

  「好,那就從這裡開始吧!以後,你每天都必須覺得我比前一天更特殊,然後,有一天早上醒來,你看著身旁的我,突然覺得我前所未有的美麗,你就會明白你已經愛上我了。」

  「就這樣?」此刻,他已然感覺春陽下的她前所未有的美麗。

  「就這樣。」

  「不會太簡單了嗎?」

  「沒有人規定愛情一定要很複雜呀!」她輕快地回答。

  陽光灑落在她俏顏,她對他燦然生笑,那毫不遮掩的柔情幾乎讓他無法呼吸。

  他愛她嗎?他有可能愛她嗎?突然間,身旁有她同行的風景不再那般遙遠。

  郎霈深呼吸一下,一陣殊異的飽漲感讓他不禁把氣吐出來,再吸一次,整個肺葉撐得實實的。

  說不出有多久的時間,他都覺得氣息將盡,無論如何吐納也吸不滿,不知何時,阻塞在胸肺裡的穢塞一掃而空,生平第一次他可以飽飽實實地吸滿空氣。

  多奇特的感覺!

  夾抱的木棉樹串成一條甬道,甬道的起點是家園,終點,是一望無際的長空。風生水起,樹動葉搖,鶯與燕在這裡,花與草也在這裡。

  叮鈴鈴響,幾個孩童騎著單車,從他們旁邊經過。

  啊,他怎能忘了,最重要的,鈴當聲。

  它一直伴在他的左右。

  或許,試著去接受身旁多一個人的事實,並不是太困難的事。

  「反正到時候你若沒愛上我也來不及了。」鈴當的語氣輕快到極點。「因為我從來沒有裝過什麼鬼子宮避孕器。」

  也或許,最後身旁多的,不只「一個人」!

  尾聲

  郎霈:

  許多看似不經意的事,最後往往有最奇妙的連結。直到那日你南下之前,你我和郎雲三人的談話中,郎雲的一言點醒了我,我想我終於明白了。

  讓我們一件一件來聊。

  首先,我一直不懂,當年郎雲出車禍,我去醫院裡看他,你為何將我趕走。

  你給了郎雲一個很好的理由:因為你害怕他醒過來之後又跟著我一走了之。

  可是,我想著想著,總覺得其中有許多奧妙。郎雲和我在一起,與他回到郎家的事並不牴觸,不是嗎?你完全沒有擔心我不讓他回家的理由。

  接著就是公公的事。倘若沒有任何一個人告訴你,你又是怎麼知道公公與凌夫人的那一段過去?

  然後,當我猜想到,唯一能告訴你的人只有婆婆本人,結論便如骨牌一般,一個引向一個,把所有看似不相干的事件全牽連在一起。

  郎雲說,心結從來不在他身上,他是對的。

  郎霈,其實你是想報復,對吧?

  我的腦子裡不斷浮現當年那個大男孩的身影。他的父親欺瞞他,他哥哥棄他於不顧,他的「母親」痛恨他,而他還得在人前人後強顏歡笑,收拾殘局。他心裡該是有許多的恨與苦吧?

  母親已經走了,能夠承受你情緒的只剩下兩個還活著的人。

  當年看著躺在病床上的郎雲,你又是什麼心情呢?

  ——這個可惡的男人,將一切責任丟給你,成天在山林野地裡逍遙,他有什麼資格得到幸福?

  於是你遵從了你當時的執念,將我逼離郎雲身邊,而我也真的走了。

  但是,這個報復並沒有讓你更快樂。

  你太愛郎雲,無法忍受他痊癒之後變成一部空洞的工作機器,不懂情不識愛,日復一日虛度人生。你的罪惡感讓你絕望地想補償,於是你努力在工作上輔佐他,當他最稱職的左右手,扮演他和爸爸之間的潤滑劑,不斷委屈自己,成全整個郎家的和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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