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主兒沒捉到,我居然捉了個孿童!」
蘇想伊脫口而出的話,讓穆禎瑞更覺得眼前的少年有趣了。
他當然知道自己過分柔美的長相,和身上華麗的服飾,看起來就像大戶人家豢養的孿童;但自從母后把兩個嘴碎的侍衛發配邊疆,就再也沒有人敢說他長得像孿童,遑論直說他就是。
「算了!你是誰家的孿童?我送你回去就是。」蘇想伊以哀痛莫名的眼神注視著穆禎瑞,整個身子癱軟在絹被上。他一點也不明白,自己昨天忙了一天,還整夜未眠,到底是為了什麼?
「這可不行,我家主子很愛吃醋,他要是知道我跟你過了一夜,還發生關係,準會把我狠打一頓再扔出家門;我就看過好幾個人被主子給趕出去,從此流落街頭,最後不是餓死就是凍死。」
穆禎瑞說得煞有其事,將眉心更皺起,順便擠出幾滴眼淚,在眼眶中打轉;如果說前一招已是少有人能抵抗,只要他來得及用,這招更是攻無不克、戰無不勝,從未失敗過。
「那、那你就別回去了,這地方雖然不大,吃的東西也不多,地方還不是我的,不過收留你幾日還不成問題。」蘇想伊也跟著淚眼汪汪,無限同情地道。
被穆禎瑞帶淚的眼一望,蘇想伊的心都化成碎片,什麼都忘了,更沒想到既身為孿童,怎能和眾大人們一起用餐?就算得寵,也該是坐在後側;何況縣太爺等官員中,不乏道貌岸然之士,就算邱家的勢力再大,他們又怎會容忍一個孿童列座呢?
他只覺得,接個客人一夜不睡就好難,何況是被買入官宦家中的孿童?數夜不能睡是家常便飯,現下又被他所害,回去後要被主人毒打再趕出家門,天哪!他怎能坐視此事發生。
「真的可以嗎?」穆禎瑞用力一擠,硬是把眼中的淚水擠出,任它晶瑩地滑落雙頰,剔透出一串悲傷。
「沒問題!」蘇想伊忙不迭地點頭,希望能給可人兒多幾分安全感。他握上可人兒冷冰的手,用真摯的眼神看著他。
而可人兒則綻開了朵奸邪,不!感激的笑容,又看得蘇想伊一陣天旋地轉;他幾乎不能相信,世上竟有這麼好看的人。
果真沒讀過書的蘇想伊,真該好好瞭解一下「紅顏禍水」的意思,穆禎瑞雖然不是女子,但卻是貨真價實的紅顏,亦保證會成為禍水。
第四章
「你叫什麼名字?」
穆禎瑞忍耐著用蘇想伊打的冰冷井水梳洗,再吃過蘇想伊煮的燒焦白稀飯後,用他婆娑的淚眼,要求蘇想伊幫忙搬張籐椅到小園子去,讓他曬曬太陽,以暖和他冰冷的身體。
他瞇著因太舒服而睜不大開的雙眸,用不知道是欲睡而迷濛,或是不知該怎麼問所以模糊的口吻發問。
穆禎瑞凝望小園裡的花樹,微微瞇起了眼,感受迎面拂來的暖風。
小院其實不算太小,除了時花藝草外,尚有幾株桂樹,不是開花的時節,桂樹自然未曾飄香;唯望向桂葉時,卻能遙憶起不知名的夜裡,空氣裡傳來一抹冷香,甜蜜而清雅,令人不由得淡淡笑開。
「名字,這個重要嗎?」蹲在一旁百般無聊地撥弄小花小草的蘇想伊,聽見穆禎瑞的問題後,直覺地反問道。
蘇想伊只要想到自己名字的由來,就有點頭皮發麻,而且那理由還讓他不敢抗議,以免被他琴棋書畫樣樣不通的娘,改成更可怕的名字。
「我叫禎瑞。禎祥的禎,是吉祥的意思,典出詩經周頌維清篇,所謂『迄用有成,維周之禎。』
兩端則是一種信物,說文解字中說:『瑞,以玉為信也。』不過瑞字亦代表著吉祥的徵兆。」沒理會蘇想伊的反問,穆禎瑞逕自答起自身名字的由來,亦思及為他取名的母后。
一般來說,為皇子命名的都是皇上,由眾大臣提出意思吉祥的字眼,以供皇上選擇;但是母后生他時,父皇和母后感情不睦,連帶的他命名一事,父皇也懶得管,最後年輕氣盛又個性衝動的母后,便為他選了「瑞」這個字,希望體弱的他能平安長大。
「你姓什麼?」蘇想伊很是好奇的問,一下子典山詩經,一下子又是說文解字的,感覺上他的名字還真是偉大。
「你告訴我你的名字,我才跟你說。」穆禎瑞甜甜地笑著,微瞇的眼裡閃爍著銳利光華。
「我叫蘇想伊,我娘姓蘇,我沒見過爹,所以我也跟著姓蘇;想伊這兩個字就不像你的名字有很多典故,只是我家那個沒什麼學問的娘,照我那從未謀面的爹的姓而取的。我娘說叫想伊,就是想我那姓伊的爹的意思;我姐姐叫蘇想雲,理所當然她的老子就姓雲,我家五個小孩,沒有一個同老爸的……這就是我名字的由來,很無聊吧!」
蘇想伊一口氣將他們家怪異的取名法講完,還不好意思地抓抓頭,為自個兒娘親的沒學問感到羞慚。
「不會啊!很好聽。」穆禎瑞淺笑著,由衷稱讚。
「想伊」就是想他爹的意思,不是很美、很真的情感嗎?比起他們家講究字義、排序等等取出來的名字有趣多了。
「哪裡好聽了,我們沒跟娘抗議,還不是一方面慶幸我爹既不姓錢、不姓史,一方面怕我娘一改,不是叫想金、想銀的,就成了想財、想勢……」蘇想伊嘴碎地抱怨著。他只要想到娘親的取名法,便會自動地打起寒顫。
他是絕對、絕對不要叫想金、想銀或想財的,多難聽啊!
「兼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穆禎瑞還是笑得甜蜜可人,低低吟出平常人耳熟能詳的詩句。
「那是什麼意思?」蘇想伊是知道伊人是什麼意思,可是其它的就不行了。
「詩經秦風裡有首叫『兼葭』的詩,這是詩裡的句子,大致上是說一個人在尋找他的心上人。」想了一下,穆禎瑞沒有多作解釋,只是一味悠悠地笑著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