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輕咳了幾聲將自己的注意力收回來之後,仍是擺著一張冷臉,趾高氣揚的反駁道:「我方才不過是在闡述事情,平時沒事毋需多話。」
「是嗎?那還真是有些可惜。」關震失望的垂下眼瞼,蒼白的臉色隱約透露出胸口傷痛正在侵蝕著他的體力。「不過我真的很喜歡你的聲音,若你能為我多開口,或許我的傷會恢復得更快些。」
華箏對他輕佻的態度感到相當厭煩,尤其是他那不正經的話語更是令她火大,她不想再與他閒扯,直接將手中的荷葉放在他腿上,不耐的說:「你若是能少開口,然後安靜的服下它,相信這是真正能讓你迅速復元的方法。」
關震看著腿上的荷葉,深綠色的草葉呈泥狀,毋需將鼻頭湊近,即可聞到一股濃烈的刺鼻味。
記得在昏迷的這段時間裡,他可以說是對外界完全沒有記憶,獨獨對這味道有強烈的印象。因為他每每在劇烈疼痛當中,只要服下它,毋需多少時間即可感覺到涼爽的薄荷取代了身體的灼熱,隨後便不省人世。這個感覺反覆出現在他昏迷期間,光是這股味道,就擁有定神的作用,應該就是所謂「習慣成自然」的一種反應吧!
他再抬頭看她,恍然明白她身上的味道,即是自己手中荷葉裡草藥的氣味,這或許是她在採擷藥草時殘留在身上的吧?
只是同樣的一股味道,從她身上聞起來是如此的清香怡人,不像眼下這些草漿,看起來既令人倒胃口又讓人難以下嚥,味道更是讓人敬謝不敏。
關震蹙眉的嚥了口口水,可以感覺到身體內的灼熱已經開始蔓延全身,就算他現在有體力撐,用不著半炷香的工夫,他的意識一定又會被這些劇毒逐漸侵蝕掉,與其如此,還不如乖乖的服下她為自己搗碎的草漿來得輕鬆。
他深吸了一口氣後,屏氣捧荷,鼓起勇氣將那一杓量的草漿全部倒入口中,直到一滴不剩後,一股噁心的感覺差點讓他全部吐了出來。
關震一張俊臉幾乎全皺在一起,他以手背拭去嘴角殘留的藥漬後,趕緊將那荷葉扔到一旁。
華箏由他滑稽的表情中發現一件有趣的事;想不到這男人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吃苦,這令她感到挺新鮮的。
見他乖乖服下藥草後,她沒再多說什麼,拿起一旁的葫蘆站起身子,低頭對他交代:「這藥有使人昏睡的作用,約莫一刻鐘後即會發作,你休息吧!」她說完後,立刻轉身離去。
「等等,」關震卻在她轉身的同時,急忙開口,「你要去哪兒?」
華箏偏著臉,淡漠的回答:「盛水去。」
「我可以知道你叫什麼名字嗎?」關震期待的看著她的背影,等待她的答案。
華箏只是沉默不發一語,對他這突如其來的問題,猶豫著是否應該回答?
關震擔心她會拒絕自己的善意,所以趕忙又說:「我們都已經一塊落難到這兒來了,我現在又沒有侵犯的能力,你應該不會介意告訴我這個曾經救過你命的人吧?」
華箏纖睫動了一動,回頭看了他一眼,他確實是一個沒有敵意的人,而且兩人從最初至今也算是頗有緣分,反正名字只是一個代號,給不給皆無傷大雅。
「華箏。」她淡淡的丟下兩個字後,便往溪流的方向走去,沒再回過頭來。
關震在得知她的名字之後,望著她漸漸遠離的背影愣了好一會兒,隨後忍不住莞爾起來。
「華……箏……」他唇畔帶笑的咀嚼這個美麗的名字,感到相當滿足。嘻嘻,他才受一次傷即可得到美人的信任,若是這樣,再讓他多挨幾刀,他也甘之如飴。
撫著微疼的胸口,關震雙眼的焦距逐漸渙散,微揚的嘴角也逐漸褪斂。就在眼皮完全沉下來之前,他的目光仍是緊緊鎖住她掬水時的優雅姿態。
沁涼的清風吹拂她的衣襟,吹動她的長髮,同時也觸動了他的心情。
看著那宛如天仙的娉婷身影,他彷彿作了一個美夢,夢裡有她動人的笑容,以及清脆的笑聲,不斷在他身邊環繞,久久不去……
◆ ◆ ◆
幾日後,關震胸前的傷勢雖然才恢復一半,不過他的精神卻已經完全恢復過來,就連舌頭也回到從前的答辯自如,連續數日的高燒不但沒有影響到他的思考能力,反而讓他的反應比過去敏銳許多。
華箏看著他充滿活力的笑容,心知她所製成的草藥不單徹底除去他體內的劇毒,甚至還補回了他的精力,增添不少紅潤的氣色。
不過她卻沒有因為自己的醫術而感到開心,因為他一路上喋喋不休,讓她十分後悔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快治好他?若是能讓他再挨個幾天疼,至少也會換來幾天的清靜;不像現在,一路上都是他在東聊西扯,淨說一些不著邊際的話題,讓她感到煩透了。
他們兩人一路沿著蜿蜓的山路而行,繞過層層疊疊的峭壁後,比預期中提早數日抵達綠意盎然的平坦草原,而這裡離城門只剩下不到一天的腳程,約莫傍晚即可回到京城,繼續像過去一樣的生活。
華箏看著週遭,在一處草堆裡發現許多可以取用的藥材後,決定在這附近找一個地方小憩片刻,等關震服了這個時辰應服下的藥之後,再繼續上路。
關震看著她的動作,瞭解她又要開始忙碌,自個兒也識趣的撫著胸口走到樹蔭底下,率性的盤腿而坐。
他的傷勢雖然已經痊癒得差不多,不過傷口週遭的淤血卻尚未消褪,偶爾趕路趕得太急,喘起來仍是讓他大感吃不消。還好她是一個懂得察言觀色的人,沒讓他疼死在半路上。
他閉上雙瞼,先自行運氣一番,將心臟的血氣運及全身,直到所有血脈舒暢開來,才慢慢的收氣,細細吐納。
待他睜開眼睛時,正好瞧見華箏拿著幾株草藥往這裡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