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黃泉冥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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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頁

 

  他還記得,那日天際的顏色,是浴血般的鮮紅,風中的氣味帶著絲絲血的腥味,悶鬱得幾乎令人窒息。

  兄長戰死的消息首先傳至城裡,在他還來不及悲傷時,敵軍已攻陷了城門,如海浪般湧進了城內,不久後城中火光四起,潰逃的人們在他面前拚命奔跑著,無人記得他的存在,那時的他也忘了自己是什麼身份,他只是一心想要出城找到兄長,並叫父王快些回城擊退那些正前往宮中的敵軍,於是在那一片暴亂中,他隻身策馬逃出了淪陷的城都,來到戰爭仍在繼續的大漠裡,並讓自己陷入被殺的危險中。

  敵軍一箭正中馬喉,被馬兒甩落在地的他滾了很遠,在他昏茫茫地自沙地上爬起時,認出他身份的敵軍已來到他的面前,反射著刺眼陽光的大刀照亮了他的臉龐,在他最危急的那一刻,父王嘶吼聲自一旁傳來,下一刻,父王高壯的身軀已擋在他的面前。

  噴射出的血液飛至他的面頰上,溫熱熱的,他怔看著遭一刀穿透胸口的父王緩緩跪下,兩手緊握著刀身不讓敵軍抽刀而出,再向背後的他下毒手,那時的他叫不出聲,也無法做出任何反應,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與敵軍僵持不下的父王,一直苦苦撐持著,直到其它的旗主趕來救援時才放手鬆開刀子,身軀跟著朝後倒下,就這麼重重倒在他身上。

  他顫抖地以雙手壓住父王開了個窟窿的胸口,任父王不斷流出的鮮血染濕了他一身,在父王力竭斷斷續續地喘著氣時,父王顫抖著手奮力按著他的頸後壓下他,以懇求的目光對他說出了那句影響他一生的話。

  自此,黃泉國被交付至他的手上,即使那一年,他僅有十歲。

  站在花詠房門外的馬秋堂,反反覆覆地想著父王與花詠的背影,當年,他父王也是用同樣的背影來守護他,不同的是,父王因此以性命做了交換的代價,而花詠,則是在與死神搏鬥了一天一夜後,藉太醫之手僥倖地走了回來。

  當跪在大漠裡的花詠說,她想和她的親人們在一起時,他彷彿看見了從前的那個自己。

  當年的他也曾想過,就這麼隨著已逝的親人們一塊走,而不是孤獨地被留下,只是,為了黃泉國的百姓,他不能自私的那麼做,且在他沾滿父王鮮血的雙手中,已被賦予了一個無可拒絕的責任,而在每個得知父王是因他而死後的人眼中,他也被賦予了一個新的身份。

  替身。

  他得代替父王為黃泉國活下去。

  無人知道,替另一個人活下去是很辛苦的,為此,他拋棄了他原本的人生,走上另一人未走完的道路,在這條路上,他被迫成為別人的影子,卻又找不到任何拒絕它的隻字詞組,自那時起他就一直這麼告訴自己,他絕不再讓任何人為他犧牲,也不絕再讓這種憾事再發生一回。

  可花詠,卻在他眼前上演了一回他永遠也無法彌補的心痛。

  在房裡的太醫打開門向他稟告,花詠已無大礙同時也已清醒,站在門外的馬秋堂猶豫了一會,直到所有人都離開房間時,他才雙足重若千斤地步入她的房內,去看看那個不但挑起他的記憶,更讓他心亂得難以控制的救命恩人。

  躺在榻上的花詠,蒼白著一張臉,側首看他在走近她後,就這麼一直瞧著她不說話。

  「為什麼?」看著她為他所受的傷,他只想問這一句。

  「我的職責就是守護你,無論代價……」她虛弱地解釋,一點都不感到後悔。「這就是我自封印中醒來的理由。」

  他當下惱怒地斂緊眉心,「這又是女媧的命令?」

  「殿下曾說過,冥斧的新主,終有一日會成為地藏的榮耀。」花詠坦白地告訴他那些關於對他的期待。

  她這話一入耳,隨即壓垮了那些長年來累積在他心頭上的負荷,令他再也不能忍,亦不能再多受一分。

  他緊握著拳,顫抖地問:「妳究竟想在我身上找什麼?」

  被他異樣的神態怔住的花詠,這才發現他正處於盛怒之下。

  「我是馬秋堂,不是女媧。」他忍不住大聲地要她弄清楚,「我不是女媧的替身,別繼續在我身上找她的影子!」

  沉默瞬間成了他倆之間唯一的語言,花詠茫然地看著他那雙受傷的眸子,從沒想過她奉命所做的一切,對他而言,竟是一種他必須忍耐的傷害,而她也不知,她是否真在他的身上找著女媧的影子。

  「聽見沒有?」

  「聽見了……」她喃聲應著。

  來得急的心火散去後,馬秋堂努力平定下激越的氣息,在知道自己結實的把她嚇壞後,他忍不住伸出手在她面頰上撫了撫,像是想道歉,又像是想安慰她般,可他也知道,他收不回已說過的話,就如同那些已發生的往事,再沒人能夠回到從前。

  半晌,他克制地收回手,轉過身對她吩咐。

  「在得到我的允許前,不許離開寢宮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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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禁足在宮中養傷,也有月餘的時問了,這段期間內,她從沒見馬秋堂來看過她一回。

  不想見花詠消沉的藥王,在這日找來了崇拜她的乾竺,與一票常和她混在一起的宮人,大剌剌地在她的房裡開辦起聚會,搬進一大堆讓馬秋堂知道後會皺眉頭的美酒,在地上鋪了毯子,將她拉坐在其中聽他們聊天說笑。

  分不到半盅酒,只分到一碗比往常更大碗的湯藥,已經喝藥喝到怕的花詠,不語地看著這些口口聲聲稱她是恩人的男人,就這麼在她面前美酒一口喝過一口。

  陪他們聽了好一會,心思始終不在他們話題裡的花詠,不時望向門口,很希望能在那見著馬秋堂的身影,她一直都很在意那日他說過的話,與他不再來看她的原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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