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玉珩仍有所顧忌。
其實不只是玉珩,所有見識過風神力量的人們,都在暗地裡猜想著,這回風神會不會又在緊要關頭助海道一臂之力,為免這回可能又落到上回的下場,玉珩率大軍路經東域時,已不知派了多少回的人前去紫荊王的別業遊說,要求紫荊王在開戰前殺了風神,若不的話,就將她招降,並讓她為帝國效力。
但那些看在六器的面上,登門去替玉珩遊說的朝臣,不是遭紫荊王給掃出府外,就是拜帖一天天送,破浪也命人一天天的將帖子往外扔。
得知消息的飛簾,這陣子來,幾乎都將自己關在房裡沒踏出房門,深知她難堪的立場,和敏感的身份,破浪也沒制止她將自己封閉在一個不看不聞的天地裡的舉動,尤其是在今日府真來了兩個閒著沒事做,大老遠自京中趕來的日月二相後,破浪更是忙得沒空去理會她的心情。
被派來與飛簾作伴的應天,安靜坐在花桌旁縫製著冬衣,而已很久沒開口說過話的飛簾,則是兩手捧著已涼的茶水,雙目無神地看著窗外飄落下停的細雪。
一陣嘈雜沸騰的人聲,與踏雪而來的大批步音,令應天防備地擱下了手中的針線,方才起身想看看外頭是怎麼了,關得緊閉的房門即遭人撞開。
認出來者是誰後,應天緩緩退至飛簾的面前,將她擋在身後,並揚首面對來者。
「出去。」
與日月二相一同前來的玄璜,帶著自家的弟子們,趁著破浪仍在大廳裡給被太后派來的日月二相一個交代時,捉了府中的一個丫鬟問出飛簾的下落,便不顧破浪也在府中直接找上她。
玄璜的視線先是繞過應天,落在那個一臉不知發生何事的飛簾身上,再將目光調響應天身上。
「此事與妳無關,讓開。」在大夫宣告玉琅因破浪那一刀和那一掌而因此廢了一臂後,自知在破浪身上是討不回什麼公道的他,就將矛頭全都指至飛簾這始作俑者的身上。
「有關,她是王爺的人。」應天刻意抬出破浪的名號,想藉此嚇退他們。
「把她交出來!」玄璜忽地大聲一喝,突襲而來的掌風,將不設防的應天狠狠掃向一旁撞上了木櫃。
「應天!」飛簾忙不迭地蹲在她的身畔想看她的傷勢,應天在勉強站起後,只是用力將她拉至身後。
一根修長的手指,輕輕敲點在玄璜的背後,在玄璜回頭之前,破浪以一指勾拉住玄璜的衣領,暗自用上了力道往後一扯,玄璜即在眾目睽睽之下,自房內被拉飛至屋外,忙在雪地中站穩的玄璜,在頸間因拉扯的衣領而傳來陣陣刺痛時,錯愕地看著眼前這個七年前與七年後,功力差別甚遠的破浪。
破浪站在門前冷笑地對他扳扳兩掌。
「將軍,這裡可不是任你們愛闖就闖的離火宮。」以為派出日月二相就能絆住他?那兩個人只是奉旨來這傳話,且一傳完話就走,他們才不想徒勞無功的對他浪費口舌。
「紫荊王,別以為你是陛下的皇弟,自恃陛下縱容你就——」老早就看不慣他作風的玄璜,才指著他的鼻尖說沒兩句話,就因破浪而額間青筋直冒。
破浪瞥他一眼,「你是什麼東西?」
「大膽!」隨玄璜而來的弟子們,見師尊如此受辱,登時異口同聲朝他大喝。
「這就是你的本性?」對於他的同僚,他可還真……不客氣。
他邪邪一笑,「有沒有比妳還任性?」
「有。」功力差太遠了,她完全比不上。
他把這當成是恭維,執起她的手,在她手背挑逗地落下一吻。
「那我勝妳一回了。」
飛簾默然地抽開她的手,往後退了幾步,並不想在這時看到他。
「妳還要躲到何時?」破浪跟著她的腳步來到窗前,覺得也是該來解決一下她的問題。
看著外頭似要掩蓋一切的雪花,飛簾想了很久,總算願與他提及他們即將攻打海道之事。
「你打算怎麼做?」有三島主在,她不擔心那些六器將軍,她只擔心身旁這個定可打敗三島主的男人。
「照舊。」他從沒改變過初衷,「什麼都不做。」
她小心翼翼地問:「你……不助你的同僚攻打海道?」
破浪將寬肩一聳,「不幫。」戰爭既不是他挑起的,也不是他在陛下面前自告奮勇的,他何須去為他人錦上添花?
得到了他的回答後,深深鬆了口氣的飛簾,這才發現她一直屏住氣息在等待,在知道他並無意加入這場戰局時,她有種替海道慶幸的感覺,也有為自己慶幸的感覺,至少,待在他身邊的她,不會因此而有著名副其實的叛徒負疚感。
將她面容上細微的反應都看在眼中的破浪,走至她的面前,不明白此刻這個將自己陷於兩難中的女人,心底究竟有著何種掙扎,他更想知道的是,究竟是什麼原因,能逼她不惜拋下一切背叛海道。
「在叛了妳的族人後,妳得到了什麼?」
得到什麼?
不是得到了什麼,而是找回了什麼。
「我贏回了自我。」她的笑容看來有些淒愴,「我可以什麼都不要,但我就是我,我要找回我自己,我不要再為他人而活。」
為他人而活?在過去,她過的就是這樣的日子?
在終於找到她那曾滑過他胸膛的淚,是為何而流的原因後,破浪並沒有一解謎底的暢快感,相反的,那顆眼淚的重量,遠比他所穿過的戰甲或是所提過的武器都來得沉重,藏在她笑容裡的重量足以壓垮他,可她一路沉默地走出她的過去,並且堅強地站立著,只是現下她所站立的地方,卻是一種難堪的兩難。
在雙方交戰時,她該站在哪一方?背叛海道在先的她,是否還會堅持她以往的說法,不再為海道做任何事?倘若她真不助海道,那麼留在他身邊的她,恐也會被海道視為叛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