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起昨夜她在他耳旁低喃的話語,「你答應我十年的,你可不能失信。」
黎焰猛力擊向額心,他與寧兒成親之夜,他在舫舟上同她的承諾襲上心頭——
「要多久才有這麼一天?」冷寧問。
「至少給我十年。」他親親她的額頭,「我得找出一個合適的人選並穩固父王打下的江山後才能歇手,一國之君更替頻繁對百姓不好,會造成恐慌,在我正式退位前,只能委屈你及孩子了。」
回到現實,黎焰雙目亮著光。
「十年之約已屆!寧兒,我必守信,但你總得告訴我你人在哪兒呀!」
黎焰本欲旋身踱回密道潛回皇城,目光卻被密道旁一點小小紫影吸引,那是一條細細髮帶繫在樹梢頭。黎焰躍身解下,將髮帶湊近鼻下輕聞果然嗅到一股闊別已久熟悉的海草香氣。
他細細摩挲著它恍若攬她在懷,他想她,想她的香氣,想她的身子,想她的笑聲,想她的冰冷氣焰,想她的一切!
最後他在髮帶末梢觸到小小的突起,那是字,只是那細不可見的蠅頭小字連看都看不清,他只能用觸摸的。
「東籬島!」
黎焰輕輕念出這三個字,雙目綻出的焰火更勝天上赤日光芒!
他瞭解她何以不願現身,她不要一個赤日國皇帝,就像她告訴他的話,她要的是那個叫黎焰的
◆ ◆ ◆
安南天啟三十六年,這一年為中原明神宗崩逝後的第二年,明朝內亂,最後是由神宗之孫熹宗繼位。
而在赤日國中也發生了一件大事,一向身體硬朗的皇帝黎焰突然身染惡疾暴卒,國喪後,赤日國皇帝依黎焰手諭所示由肅王爺——黎焰二皇兄黎肅繼任。
黎罡九子中除大皇子和三皇於早卒,七皇子因著婚娶長住帛臾外,其餘各有所長,各個均為出色的領導人才,並難得地從未發生過類似於其他國家皇子互爭王位明爭暗鬥的事情,兄弟間向來團結和諧,傳為美談。黎焰雖辭世得突然,但對赤日皇城並未影響過巨,其他皇於謹守著黎焰遺言尊黎肅為帝,全力護著赤日國的安全,致使赤日國在缺了戰神及赤焰後,依舊是東夷境內最富庶強盛之境。
一日,赤日國東南境羿水灘——
這兒是赤日國對外商埠主要灘頭,往東至高麗、琉球、帛臾等國,往南可至南洋蕃夷等地販運香料油桐等物資,向來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這會兒一艘高掛「帛臾」字樣旗幟,富麗堂皇,可容納百餘人的大型官船緩緩由羿水灘頭駛出行向大海。
這艘船的艦橋上漆滿亮眼的金紅兩色,這兩個顏色在帛臾至為尊貴非皇族者不可使用,一般人望見此船即可知乘船者必是帛臾皇族。
船上建有三層艙房,下層及艙底為船上勞動侍者居所,中層為官吏使節所用,而最上一層有著遼闊一望無際視野及頂級舒適空間的艙房就是這船的主人——帛臾國主韓震的海上居所,不過這會兒船上乘坐的不是帛臾國主,而是帛臾公主及帛臾駙馬爺——黎靈一家人。
船駛出灘頭後,黎張倚在可俯瞰整個海景的船頂臥榻上懶懶睇著身旁的人。
「我岳丈這艘船著實夠舒適了,但我還是念著再造一艘屬於我自己的『黎靈號』。」
「成天過這種安逸的日子,當心玩物喪志。」那人淺笑。
黎靈搖搖頭道:「兄弟!剛參加完一個人的喪祭,轉個身便與那喪祭的主角坐在一起說話,實在是一件很恐怖的事兒。
「是嗎?」黎焰笑得敞懷,「我倒覺得舒服極了!」他伸直雙臂舒著腰。「有好多年不曾如此開心了呢!」
「除了這個『鬼』方法,你就想不出別的可讓黎焰消失的方法了嗎?」黎靈出言損他,「好端端的一個人卻用上『死遁』一途,也不怕穢氣。」
「我懶得多費唇舌與人解釋。」黎焰邪佞氣質不變,笑得一臉開心,「與其讓別人對我退位一事胡加揣測,還不如讓人們以為我死了省事。」
「得了吧!」黎靈嘲笑他,「你不過是怕被人笑你愛美人不愛江山,跟咱們的爹走上同一條路罷了,別人不瞭解你,咱們做兄弟的可心知肚明,你決意舍下皇位肯定是為了去找我們那位失蹤多年的小皇妹,是吧?」
說著說著,黎靈突然想起,「對於皇太后那邊你又做何交代?」
提起母親,黎焰的笑容明顯斂了些。
「我同她說請她放手讓我去做些自個兒想做的事情,如果可能,我會盡快帶個妻子或孫兒回采讓她含貽弄孫!」
「她竟會同意?」黎靈難掩驚訝,「你母后是個多麼重視權勢的人呢!我還以為你做這事兒連她都瞞著的。」
黎焰搖頭道:「生死大事我不能騙她,我是她僅餘的親人,她承受不了喪子這種打擊,所幸這幾年,她想得很多,很多事也看淡了,包括與其守著寂寞的皇帝兒子,還不如放手讓大家開心,所以她答應我,陪我演這場暴卒的戲。」
「難怪你能『死得』如此順意!」黎靈笑他,「沒見過一個人如此迫不及待要卸下滿身富貴權勢的。」他佩服地搖搖頭,「恢復自由身後,先到咱們帛臾散散心吧!」
「不,乘你的船隻是讓你送我一程。」
「你要上哪兒?」黎靈不禁好奇。
「東籬島。」
「東籬島?」黎靈笑問:「怎麼?陸上赤焰決定同海上冷月一決高下了嗎?還是……」他訝然猜想,「你得到消息我那小皇妹也在東籬島上?」
黎焰笑而不答。
「你這種笑容,我肯定是猜對了,若依此推論,」黎眼睜大眼說:「難道冷月會是冷袂,冷寧的兄長?」
「很有可能。」
黎靈難得動氣。
「兄弟,你也太過膽大,你明知道冷月國與赤日國是世仇,梁子結得多深,你竟還自己送上門來?」他搖頭,「咱們父王逼死他的父親,你自己又與其人家母親的死脫不了干係,你的母后十年前連人家休養生息的最後據點部毀了,再加上他惟一的親妹子還被你這傢伙沒名沒份地弄大了肚子。我若是冷袂,二話不多說,一劍便先刺穿你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