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說了,喝下去吧!」
他一口一口的勸她吞下茶水,將她扶高枕在他臂上,而他則靠於床柱上為她拍背順氣。
「你是誰?」
「一個和你沒兩樣的人。」
芝蘋聽出他聲中傷痛,是了,和她一樣是傷心人。
「我……好冷!」
他知發冷是飲下他寒血的必然反應,拉被蓋住她:「一會兒就不冷了。」
雖然他並沒有甜言哄慰,但卻溫暖了她無依的靈魂,芝蘋縱使因毒症而昏沉,卻還是記下了他寡語的溫柔。
「我是不是要死了?」
「你不會死。」
他只是輕描淡寫的一句否定,就奇跡地驅走了她內心的不安疑懼。不曉得是誰說過人在病中最易無助,只要有人在此時施予援手,不管對方是好是壞是親是友,皆無條件地托以全然信任與感情……
芝蘋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像話中所述那般,她覺得好冷,那冷自胃向外擴散,所到之處溫熱紛紛迴避,冷涼之感好似在吞蝕什麼東西,停滯在胃中,凍僵她的四肢。
她終於體會到什麼叫做「自胃裡透出的冷」,哇塞!感覺真不是蓋的。
「哈!真好玩……我明明窩在被裡,卻冷得發抖……」芝蘋苦中作樂的本領是經過多年鍛煉:「我是不是中毒了?」
「你很聰明。」
「無識呢?無識沒事吧?」她顫巍巍地問,骨子裡的麻癢真似千萬隻螞蟻啃咬分解,她
的心、肺、肝、脾全揪在一塊抽痛,滋味可不是一句「我的天吶!」所能道盡。
「他一根汗毛也沒少。」
「是不是水果出問題?」芝蘋顫得如風中飄絮:「幸好他沒吃。」
「你已經自顧不暇了,還有空為別人慶幸?」
「要是死只死我一個,還不值得慶幸嗎?」
「你很想死?」
「笑話,誰想死?我只是說如果只死一個我沒累及他人,是件可以為此放鞭炮開香檳的事。」芝蘋痛得閉上眼睛:「噢……慈寧!」
無情哧地笑了:「你生病都習慣喊你朋友的名字驅疼嗎?」
「才不是,我喊慈寧,是因為慈寧帶給我平靜心緒的力量……」芝蘋盡量藉著閒聊轉移痛感:「只要想到慈寧,我會勇敢一點,慈寧對我說過好多道理,我一想到就能從中獲得自己缺少的忍耐力,慈寧是我最好的朋友……你懂不懂?」
他沒應聲,芝蘋以為自己聲音太小了,於是略放大了音量:「你有知己嗎?」
知己?
無情憶起微雅娜,她總是體貼地分擔他的痛苦,為他的悲喜而悲喜,她不該生在魔界,她是天界墜落的仙女,美麗卻易碎的水晶!他曾當天起誓要守護她一生一世,卻親手送走她他的水晶,碎了;碎在他手裡……
「沒有人配當我的知己。」
因為他的知己已經死了。
芝蘋笑笑,對他偏頗的言詞不以為意,傷心人是有權為自己已傷的心哀悼,不是嗎?
忽然間,她想起晏幾道的一首詩,自語式地誦吟:
「紅板小宇,說盡平生意。鴻雁在雲魚在水,惆悵此情難寄。斜陽獨倚西樓,遙窗恰對簾鉤。人面不知何處,綠波依舊東流。」念畢,她意猶未盡地陶醉:「詩中的惆悵,是不是你尋覓不得的遺憾?」
人面不知何處,綠波依舊東流……是嗎?是嗎?
無情,也恍惚了。
倏地她抽搐了起來,在他懷中縮成一團。
「媽呀!」芝蘋疼得白了臉:「我是不是吃了孫悟空變成的水果?怎麼好像有人在肚子裡跳踢踏舞?」
「能在毒蝕中還笑得出來的,你也屬第一。」
他的血能將佈於血骨中的石精吸回,而中毒者在驅毒時不僅得忍受魔血之寒,更得承擔毒蝕消溶的煎熬。
「廢話。」芝蘋如果不是痛得連罵人的力氣也沒了,她肯定會狠狠瞪他:「不笑難不成要哭啊?哭可是比笑還費力,費力又耗時的舉動,姑娘我向來不屑為之。」
「你挺看得開的。」
「看不開早就斷氣了。」芝蘋自己也滿崇拜自己的,居然痛得連眼淚也擠不出來,大概淚神經痛死了吧?
「笑也要活,哭也要活,幹嘛跟自己過意不去?與其讓人家笑話,還不如活得有出息點。」說完,她也頻頻點頭。
自己什麼時候這麼有學問了?
無情陷進回憶的流沙中,他的微雅娜總是傷春悲秋,嬌弱得不堪魔界的醜惡,她常怨歎自己所生非處,所以他為她築了情居這福天洞地,因為他怕捧她在手心也不夠愛她,為了愛她,他耗去了當時仍只是心魔的他全身半數的力量,讓她享受到較好的環境,但是她住進情居後還是抑鬱。
無識曾說過,微雅娜的哀愁是天性中洗不去的惡習,她、水遠需要人保護,城堡外的風雨是她可望不可即的夢。
他曾斥無識是嫉妒他與微雅娜的感情,而今想想,旁觀者之言,或許有它立場超然之處。無識沒有像他這般溺愛微雅娜,是否也正因為如此?
「冷面先生……」芝蘋可憐兮兮地抓著他:「你可不可以再找一條被來?我好冷……」
無情沒有移動,只是收緊了雙臂把她圍在他溫暖的胸膛,思維繁如星斗。如果換作是這個人類,憑她的堅強,恐怕就算她獨落在闇魔地內也不會懼怕吧?
可是,若她真的堅強,又怎會自殺?
「你為什麼要自殺?」無情衝口而出,他忽然好想瞭解迫使她輕生的原因。
她沒有回答他,他低頭一看被嚇得失魂,懷中的芝蘋呼吸低弱,面色淡金,分明心跳將止。
「該死!還有別的毒!」
無情暗恨自己大意,他沒料到她還吃了別種毒素,施毒之人可能算準了他會以血相救,又另下了寒烈的銀水毒,混以魔血之冷,足以令人類失溫而亡。
「江芝蘋,你醒醒!」他大力地晃著她,她卻連眼皮也不抬。「江芝蘋,醒醒,你睡了就活不過來了!」
「冷……好冷……」
無情一咬牙,掀開被脫掉彼此的衣服,將她冰塊般的身軀貼在自己肌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