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她心裡雖然這麼想,嘴上卻絲毫不肯讓步,「你嫌我出手太狠?」
「那幾個心存邪念的惡漢,死不足措,但是希望你能對一時衝動而失足的人,手下留情。」
華天香冷冷道:「如果一時衝動可以作為犯罪的藉口,那麼十名罪犯中有九名都算無罪,不能理性自製而加害別人的人,都該死!」
沐聖陽凝望著她好一會兒,緩緩道:「人之所以為人,就是因為有感情,感情使人堅強,突破難關,也使人軟弱,做出不會常理的事。」
「你走這一趟是專程來向我說教的嗎?別忘了,你背上中掌;腹部中刀,就是因為地皇的野心所致,難道像地皇那樣的梟雄你也寬容地嗎?」
「地皇雄才大略,是當世奇才,也是個感情很強烈的人,我佩服他的才智,尊敬他過人的毅力。可惜,只要他有併吞天下的野心,我就不得不與他為敵。」
華天香嘴角微撇,「居然尊敬你的頭號死敵,真不知是天真還是愚蠢。武林行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你欣賞地皇,他顯然不領情。剛才在客棧那多嘴的老太婆出現之前,你悄悄地打發了三名地皇刺客,其中一個還使詐用暗箭對付你,你居然只點了他們手上的穴道趕走就算了,哼,要是本座,當場要他們斃命。像你這種濫好人心腸,居然還能活到現在,真是奇跡。」
沐聖陽聽了只是微微一笑:「香座好耳力。」
心中莞爾,這高傲的姑娘難道沒有察覺出,她說話的口氣很像在教訓朋友嗎?
他微微一笑,如和風熏柳、春陽融雪。見沐聖陽溫雅一笑,華天香心弦為之一震,隨即閉上雙眼,不讓它們洩露出心中奇異的情感。
真是奇怪,此時月光清冷,夜色寂寥,她內力盡失,劇毒末解,肩上中箭,衣衫髒污,髮絲凌亂,真是此生未有的狼狽樣況,身旁還跟著一個迂腐道土,但此刻,她心中卻如此地平靜安祥,安祥得讓她忘卻了肩上的箭傷。
林間吹來一陣夜風,華天香抱著雙臂發抖。她身上衣衫單薄,又盡失內力不能護寒,現在就連一陣風都擋不住。
往前看不見燈火民宅,看來今夜得在林中渡過了。
自十五歲以後,華天香第一次覺得冷。她是純陰功體,從小在冰水裡練功,從來不知道「冷」為何物,現在無內力真氣護身,一陣涼風都讓她冷得顫抖。
「風」很大,對你的傷體有害,不如過來一起睡吧!」
過來一起睡?
華天香聞言不禁柳眉高挑,鳳眼眨了兩眨,確定她沒有聽錯。
男女五歲不同席,碰一下手都是大大的不該,何況是同偎而眠,聽沐聖陽說得如此光明正大,她嘲諷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昊陽掌教的沐聖陽應該是已出家的道土。」
沐聖陽微笑:「不錯,在下五歲就入道了。」
「那你應該對剛才所說的話感到羞恥。」
「羞恥?」這回輪到沐聖陽劍眉高挑了。
「眼睜睜看著傷者在夜風中顫抖才是羞恥。」語末了,他長臂一伸,已將華天香攬人懷中,道袍寬大的衣袖將她包得密不透風。
「你……」華天香蒼白的臉氣出一抹紅暈。
沐呈陽見她又露出想砍人的表情,微笑著開解她的氣惱:
「道者眼中無男女人獸之別,在我眼中,你和一枝凋梅,或一隻傷犬沒什麼分別,而對你而言,在下和一塊石頭沒什麼兩樣。」
「石頭?天底下哪有這麼溫暖的石頭嗎?」她掙脫不出他的懷抱,忿忿地說道。
沐聖陽看到她的表情,不禁笑出聲來,說:
「就別動氣了吧,對你的毒傷有害。」
華天香冷冷地睨了他一眼,轉過頭去不予理會。
可是,他的胸膛實在很溫暖、很舒服,道袍下結實的肌肉散發出陣陣熱力,溫暖而不燥熱,強而有力的心跳聲令她心情穩定。她隱約感覺到他週身流動的氣,正包圍著她全身,熨著她的四肢百骸,有說不出的溫暖舒服。
這就是純陽功體嗎?好溫柔。
她不自禁地放鬆頸部肌肉,臉頰貼著他的腳瞠,舒服地輕歎—聲。
額頭似乎抵到一塊硬物,華天香鳳眼微睜,看到他衣領口露出紅絲環繩,她額頭碰到的東西大概是沐呈陽的貼身玉珮吧,她心想。這塊玉珮就貼著沐聖陽的心口,不知吸收了多少年的純陽之氣,許多年以後,等他鶴駕西歸,這塊玉也許會成為昊陽觀鎮觀之寶呢。
思緒散漫地想了一會兒,她終於在沐聖陽的懷抱中沉沉睡去。
第四章
「春在桃花……」一名男子正在吟詩:「去!」輕斥一聲:「大哥也真是的,將杜家莊蓋在這荒郊野外,別說如花美女了,就連中等姿色的女子也不見一個,真是悶煞我也。」
「二莊主!門外有一個陌生男子,前來投宿。」
「男子嗎?不必多問,趕出去吧!」這名二莊主頗不耐煩地揮揮衣袖。
「可是……他說他是大莊主的朋友,而且手上抱著一名女子。」
杜家僕人顯然很瞭解二莊主的習性,抬出女人,才能吸引他的注意力。
「女子,哦。」杜二莊主微感興趣:「杜福,帶我去看看。」
「在下沐子煦,請問少逸在嗎?」
看到溫文有禮的沐聖陽,老管家杜福心想,大莊主的朋友還真是個個出色。
「家兄出外遠遊,已半年未歸。我是二莊主杜少英。」
大哥的朋友儘是些怪人,杜少英心想,滿身血跡也不清洗一下,還抱著個姑娘,真難看,而且,這傢伙長得討人厭的俊雅,是他大哥那一型的美男子,看了就心煩。
「我欲往天府求醫,路經貴莊,不知可否借住一晚。」
「這個……」杜少英故作為難狀,「大哥的朋友理當招待,可惜不巧前日許多親戚來訪,莊內目前……」
本想說「沒有空房,很抱歉」,偶一別見這個沐子煦懷中女子的容貌,雖然因病略顯蒼白,卻是清麗無限,前所未見的絕色佳人,不禁神授魂予,連忙改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