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沐子煦。
沐聖陽三字聲名人過響亮,天下皆知,故華天香如此說。
那莊稼漢子扯開喉嚨大叫:「喂,沐子煦相公,你家小娘子在這裡,我幫你送過去。」
叫完便向華天香說:「小娘子,麻煩你坐到我的扁擔上頭,我送你過去。」
華天香懶得辯解,也不容套,輕身一縱,便穩穩地坐上了莊稼漢肩頭的扁擔上。
莊稼漢見狀讚道:「好俊的身法。」接著大聲叫道:「請讓讓路!」便大刺刺地抬著華天香從人群中擠到沐聖陽身邊。
「喏!小娘子給你送到了,可莫要再走丟了。」
沐聖陽微笑稱謝,伸臂欲將華天香從扁擔上抱下來,華天香手一擋,說:「不用。」
還當她是重傷內力盡失的人嗎?
她輕輕巧巧的落地,左手卻讓沐聖陽的右手握住,顯然他深怕她一不小心又被大潮給衝散了。華天香柳眉一挑,正要發作,但一想到這是她和沐聖陽相處的最後一夜,過了今夜,從此天南地北,不再相逢,不知為何,她的柔美就溫馴地停留在沐聖陽寬大的手掌中。
那莊稼漢看清楚沐聖陽的面容後,喃喃自語地走開:
「怪了,怎麼跟咱家禪房那幅昊陽掌教畫像這麼相像?」沐聖陽和華天香兩人牽著手在大潮中徐步賞燈。
華天香雙顆微微發熱,纖手讓沐聖陽溫熱的手掌握著,被溫柔保護的感覺今她不自然。反觀沐聖陽,神色如常坦然,渾不覺。身為昊陽觀掌教的他,握著水閣香座的的有何違禮之處。
他似乎還未察覺到,對有義妹之誼的紫煙,連近身也覺不妥;但對聲名不佳的水閣香座,卻是毫無保留的坦然相侍,就像對待肺兄們一般親近。
「這位公子生得好俊呢,來試試綵頭吧!」
當兩人經過高搭的采樓時,從上頭飄來熱絡的鶯聲燕語:
沐聖陽仰首一瞧:「萬芳樓」三字高掛,此樓裝飾得華麗繽紛,綵帶紛飛,樓上幾個美貌歌妓,正熱烈地對他揚著手,此地邊境,難得見到如此俊雅人品的公子爺。
萬芳樓小二捧著竹盤過來:「這位相公,給小樓賞個臉兒吧,五兩銀子一支鏢,若射中了鳳點頭,您隨意點位姑娘。」
采樓第二層張著一大塊木板,上頭貼了各色紙條,想是寫著花紅內容,最上端是支雕飾精美的鳳釵,珠花在宮燈下閃著銀光。
華天香以為沐聖陽會拒絕,畢竟,道士和青樓,是絕對不會搭在一塊兒的,雖然她並無輕視青樓女子之心。未料,他從懷中掏出五兩銀子遞給小二,問道:
「若真讓我射中首采,可否不點姑娘,換成別的獎品呢?」
「當然可以!」小二連忙點頭。看這位青年相公斯斯文文。恐怕力氣微弱,鏢兒射上去連木板都擦不到,木板離地有一丈多高,普通人就算能將鏢「丟」到板上,卻也沒後勁讓射入板,就連懂武的練家子,也只能射中下采,想射中首采,簡直是異想天開,這五兩銀子當然要賺進來。
華天香凝自望著那在燈火下的鳳點頭,心中估量,她的暗器準頭向來極佳,這木板若是在前方一丈遠處,絕對沒問題,但如此高懸,仰角過大,射箭是可以中的,但射支小鏢,無弓弦可藉力,何況那鳳釵又如此小巧,以她的動力,太過勉強,但是不知沐聖陽手力如何。如此想著,她望了沐聖陽一眼。
沐聖陽從竹盤中取出一隻小鏢,俊目凝望,瞧準了鳳欽的位置,手腕一揮。那鏢直飛而去,竟然不偏不倚射中高懸的鳳釵,鏢入木板,直沒至尾,鳳釵上的珠花受此勁力,兀自上下顫抖。
在場眾人目瞪口呆,隨即爆出熱烈的喝采,看不出這位模樣俊雅的公子,一副書生樣,卻有一手好俊的功夫。
采樓上的姑娘們則是興奮不已,忙著整雲鬢,理儀容,心兒怦怦跳,不知自己能否受老天謄顧,讓這位身懷絕技暗藏不露的俊雅公子看上。
「不知公子要點哪位姑娘?」小二早就驚訝地忘了先前聽到的話。
華天香對沐聖陽道:「難道你要換成姑娘的繡花荷包嗎??」眼中是戲誇的神情。沐聖陽回首對她微微一笑,接著對店小二道:
「勞煩小哥,將那支鳳釵取下來。」
小二連忙登登登地跑上樓,從板上取下鳳釵,再登登登地跑下樓,將釵子遞到沐聖陽手上。采樓上的姑娘見狀,心中莫不大失所望,居然有人棄美人而取鳳釵,同時又感好奇,不知這美男子以絕技贏得了一支小釵要幹嘛?
沐聖陽修長的手指捏著釵尾,擲出,手勁不輕不重,鳳釵輕輕巧巧的落在華天香雲鬢上,釵上的珠花微微顫動。
燈火下,但見華天香雙頰紅暈,眼波流轉,盈盈一笑,更增麗色。
采樓上的姑娘們看見華天香容貌,心想世上竟有此絕色佳人,不禁自慚。
沐聖陽凝視著華天香,輕聲說道:「終於展顏一笑了。」
華天香聽他如此說,心中怦然一動,僵硬地避開他溫柔清朗的目光。
這時一位走唱先生迎面而來,哈喝道:
「這位相公和小娘子,要不要聽聽異邦的詩文?只要兩文錢。」
為了消除和沐聖陽間尷尬的氣氛,華天香從懷中掏出兩文錢,道:
「唱兩首來聽聽吧!」她從未聽人唱過詩文,既然逛元宵,不妨聽聽。
「火樹銀花觸自紅,揭天鼓吹鬧春風……」元宵燈會將綵燈綴於樹上,故稱火樹;滿樹綵燈燦爛,恍若銀色花朵。
「賞燈哪得工夫醉,未必明年此會同。」情人珍惜短暫相聚,哪裡有工夫賞好,因為不知明年是否能再見?
華天香聽完了,讚聲:「好詩。不知作者是何人?」
走唱先生答道:「此詩出自海外千里之遙的宋國,乃女詩人朱淑真之作。」
華天香心道:「寫得這般好,未必明年此會同……」想至此句,不禁望向沐聖陽,見他亦凝視望著自己,兩人皆是一般心思:明日一別,能否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