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歡她,對不對?」她問。
「誰?」他有點反應不過來。
「那個女明星。」大卷髮,穿短裙,露出美腿的那個。
他輕輕一笑。
「不,我不喜歡。」他老是搞不懂那些明星的臉孔和名字,那個港星,是當時二哥不斷強調她有多美艷,他才會稍有印象。
「什麼?你不喜歡?」她轉過頭,瞪大眼望著他,「你為什麼會不喜歡?」騙人!女性雜誌裡面寫的,男人最愛說謊!
「因為我不認識她。」對於她有些語無倫次的問題,他仍是放輕聲解釋。
「不認識?不認識你就不會喜歡?」她覺得頭有點暈,很可能是冰飲喝太快造成的,「你只會喜歡認識的人嗎?」開始抓不住疑問重點。
「對。」而且,愈久會愈喜歡。很簡單的答案。
「你騙人……你騙人……」她想把空罐像之前那樣捏扁,卻發現手有點軟,力氣變得好小。「你根本……根本沒有喜歡的人。」不喜歡她,也不喜歡其它人,她從來沒見過他對哪個他認識的人表現出戀愛的樣子。
這個結論的邏輯好像有點不對……手不聽使喚,她有些憤惱了。
忍不住甩甩頭,再抬眼,週遭東西還是沒有扭曲,直線就是直線,天花板也還是在腦袋上。
「我有啊。」他笑,像個大男孩般天真。
「你……你有……」有什麼?啊,對了。連接對談的同時,她瞬間震驚地站起身,詫道:「你──你有喜歡的人?」情緒才激動,她頓覺一陣天旋地轉襲來,猶如嚴重貧血那樣的可怕暈眩。
腳步不穩,往後就要坐倒回沙發椅,卻被一雙膀臂給牢牢地護住。
他的味道,斷絕她所有呼吸。
茫然中,她下意識地抬起手,抓緊他的衣服,貪心感受屬於他的溫度。就像是活命需要氧氣,就像生病仰賴藥物,她真的不能沒有他。
真的。
對上他的眼睛,還是那樣柔和,她不確定自己有沒有看到什麼。
「熙然……」她摀著自己雙目,想要把她這麼多年來的愛戀全部告訴他,卻像是石頭卡在喉間,生了根,結成繭,纏繞太多繃帶,變為禁忌和封印。「我……我想休息了……」喝酒唯一的好處,大概是可以藉酒醉逃避一切現實。
「好。」扶著她,走進自己臥房。
他讓她躺好,體貼地幫她脫掉高跟鞋,細心地蓋上棉被。
半醉半夢中,她好像感覺到他伸手拭去她藏在眼角的濕意。
「又伶,不要哭。」他溫柔的嗓音,就貼在她耳邊。
是他?是夢?
她來不及證實,就因為酒精的作用而昏睡過去。
第九章
「班長,妳有沒有喜歡的人?」
國三的時候,在走廊上,他們班上的頭號皮蛋這樣問她。
她急著去上主要科目,不像B段班學生家政課還學做鳳梨酥。實在懶得理他幼稚的行為。
「沒有!」
很快地回答著,徐又伶抱著書包課本繞過他,準備趕到其它教室。
「啊!林熙然!」身後傳來皮蛋轉移目標的呼喚,只聽他很八卦道:「你來的正好,來來來,告訴我,你有沒有喜歡的人?」他要搜集小道消息,嘿嘿嘿。
她的腳步沒停,但不知為何,耳朵卻比平常更有反應。她和林熙然已經一個學期沒說過話了,或許是因為這樣,所以她才總是在走廊擦肩,或者聽到他的名字時特別留意……
他會有喜歡的人嗎?就算他有,他這種無趣無能又毫不起眼的男生,根本不會有人愛好不好?皮蛋要是套出結果,一定會廣播天下,他最好有點自知之明,到時才不會丟臉。
帶著點貶損地想,她卻不自覺地放慢速度,有些想聽他的回答會是什麼。
「沒有。」
溫溫的語音是他的特色,就算沒回頭看,他淺淡又友善的笑也幾乎活生生地躍於她的腦海。雖然很小聲,但她還是聽到了。
看吧!
像他這種沒人愛的男生,最好別去愛人。
彎進A段班教室,剛剛好打鐘。
她專注於老師寫在黑板上密密麻麻的習題和文字,將林熙然丟在腦後。
……
年少時,她曾經認為,他是個不會有人欣賞的男生。
老天爺愛開玩笑。卻在多年以後,讓她發現他的好,讓她深深地愛上他。
當他不在身邊的時候,當她掙扎徘徊於該不該說出口的時候,她也不是沒懦弱地想過放棄。
只不過,感情總是比理智的腦袋更真誠。
她不想像大學時候那樣不成熟,隨便找替身,自以為可以操縱不可測的情感。那是一種蹧蹋,對自己或者他人都是。
這可能是詛咒也不一定。
早在國中二年級的夏天,她就被下了蠱、落了咒,心裡再容不得其它人的身影。
早在那年的……夏天哪……
睜開雙目,望見的不是自己房間的天花板。徐又伶頓了頓,猛然坐起,陣陣強烈的頭疼讓她忍不住低呼。
「啊……」像是橡皮筋在她腦袋裡肆無忌憚地亂跳亂彈,痛得找不出正確位置壓制,只覺頭皮整個都在發麻。
撫著額,她低眼看到自己身上皺成鹹菜的套裝,想起昨天的荒唐。
轉首睇向床頭擺放的電子鐘,就著窗外透過薄簾灑進的陽光,上頭明白表示時間已經是早晨六點五十六分。
「糟了……」她忍著暈疼,撐站起身,慢慢地扶著牆走出去,臥房門口的行李箱已經不見了,看了廚房浴室,沒瞧見林熙然的身影。一時間,混亂的腦袋裡,只充斥著他已經走了的訊息。
她……又錯過了……又……
挫敗地閉上眼,她頹喪坐在客廳沙發,難過地揉著額頭。
算了……算了……
算了!
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現在趕去中正機場叫住他?馬上打電話要他回來?如果他不肯為她停留,她會比現在更痛苦,就連期盼他回來的資格都失去!
或許……還是下一次……
「哈!」她突兀地昂首,一下子笑了出來。
她總是要自己等待機會,卻又眼睜睜任那些機會掠過。可能,他們真的是無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