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你這八寶飯什麼事?」直到現在才察覺有人已經看了很久,她赧極,不善地回道。
「什麼八寶飯?我叫喜寶!喜寶!」喜寶暴跳如雷,老總管則在一旁替他搧風消氣。「怎麼不關我的事?咱們正要走,你沒通知一聲就插了出來,現在又不打招呼就要拍拍屁股走人,當咱們死了啊?」他很壓抑了喔,這個紅毛怪,天生跟他八字不合,偏主子愛,為了他的將來,所以他才想跟她打好關係,可是——
「你們主子我要了,如果要跟的話,就朝城西走吧!」守門的都被她打倒了,不會有什麼大問題。不等有人回答,她又補充了一句:「不過,我不能保證會等你們多久!」
易言之,就是有緣無緣天注定啦!
「什麼?!」喜寶大叫。「你騎快馬,咱們是老弱婦孺,怎麼可能追得上?」
她充耳不聞,掉轉馬頭。邢觀月也只來得及給他們一個抱歉的眼神。
「你這個土匪——」喜寶氣喊。
「錯了!八寶飯,我是山賊!」祖言真糾正,喝道:「咱們可要殺出重圍了!駕!」韁繩一落,馬兒踢得沙塵飛舞,霎時就不見了蹤影。
「咳!呸呸!」喜寶吐出滿嘴沙,怒怨塞滿胸腔。回頭一望,卻看見老總管在揮手,他受不了地道:「你還在揮什麼手啊?連個屁都看不見了!」一把拖住老總管,死命地開始跑。
「喜寶……你說……咱們是不是有容易被丟下的命?」老總管嗚咽道。
喜寶翻了個大白眼。「只有你有啦!」
「真的麼……」更傷心了。「因為我老了麼?想當年,我四歲離家,五歲去田里工作,六歲來到京城茶館幫忙,七歲……」
天哪!喜寶在心裡狂吼,恨不得多生兩隻手出來摀住耳朵。
可惡的紅毛怪,都是她害的,他們一輩子都不合啦!
《明文別傳》第九十三回
之中寫道——
嘉靖二十九年,秋八月丙寅,韃靼俺答汗大舉南侵,攻古北口,薊鎮兵潰,京師戒嚴……(下略)
……觀月遭嵩所陷,去官抄家,刑責流放,永世不得返京。嵩欲殺之,祖言真阻之救之,他二人離京,自此下落全無……
尾聲
數年後——
數匹駿馬在丘上踏著蹄,其中,為首的高大黑騎特別顯眼。
上頭坐著一人影,身著藏紅色披風,火紅的髮絲隨風揚起,有一種野性的美麗。坐騎旁,則站著一修長的身影,青衫輕揚,如一潭碧泉沉靜。
「他真以為……能這樣遠走高飛?」遙望著對面的大海,極其俊美的青衫男子瞇起漂亮的眼眸。
將視線轉移到岸旁,微微傾首,他輕聲道:
「來了。」
話落,他身側那藏紅色披風的女子就舉起手,一揮下,後頭跟著的兩個人便馭馬直衝下山,朝一微駝人影而去。
黃沙飛塵中,只看那人影是個老頭子,神情甚是驚嚇,被逮了住,毫無反抗之力地被帶走。
「這樣就行了?」紅髮女子垂眼問道。
「嗯。」青衫男子微微一笑。「嚴嵩付出的代價或許不夠,我讓他去守著義父的墓直到老死,也得以慰義父在天之靈。」眼神轉冷。
「你真是那個什麼『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的最佳范典了。」即便是離開了戰場,也能不用一兵一卒,等敵人凋零衰弱,給予迎頭痛擊,她真覺得不可思議。
難怪她老看到他總是會寫一些看起來很秘密的東西,雖然她不曉得內容是些什麼,但她明白那是送到皇宮裡面去給某人的。
青衫男子只是淡道:「伴君如伴虎,嚴嵩坐權太久,皇帝對他失去耐性,是遲早的事。更何況,多行不義必自斃,他會有如此下場,怨不得人。」
當年他計畫離開朝廷,嚴嵩一直想找機會殺他,但那時京城因戰而亂,他也趁此遠走,待平息後,他早已和其他人遷至南方,嚴嵩也就此失了他的蹤跡。而韃靼南侵一事,則是如他所想,會令得嚴嵩的官位產生裂痕。
嚴嵩生性貪婪,加以掌握大權,他早料有朝一日必定會令皇帝厭煩,當此,便是拉他下位的最佳時機。
射將先射馬。嚴嵩黨羽眾多,直接挑戰風險過大,多少臣子因為想要對付他而遭誣陷處死,就連他的義父也是因此而逝。所以,得慢慢地一個個來削減他的勢力,而他那同樣只會貪污的兒子,就是一個致命傷。
他提供了一些計策罪證還有可以運用的名單,給予小小的推力。
嚴嵩享盡尊華,如今卻失去一切,不讓他死,他卻必須活得比死還更痛苦,或許十年,或許二十年,此生不得善終。
她沉默,知他其實不太愛提往事。
朝中第一大奸臣,先是兒子貪瀆被聯合上諫彈劾遭處死,接著他自己也被革了職,抄其家產,完全失勢。在他想逃亡東洋之時,又被人給抓了去,從此以後只能天天對著一個墳墓,沒有兒子給他送終,哀悼自己剩餘的殘破歲月。
他壞事做盡,被他誣害的忠良數也數不清,或許到斷氣前,也想不起他所面對的墓究竟是哪個仇家。
青衫男子凝視著遠方,似是自語,輕道:
「富貴榮華,功名利祿,到頭來,真正擁有的,又是什麼?」官場,不過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而他,是從那地方出來的,或許早也算是披著人皮的妖魔之一。
「……你不愛的話,就別想了,反正事情也已經結束了,不是麼?」紅髮女子看著他,眼瞳清澄。
美麗的青衫男子昂起臉,和她對視許久,才緩緩露出一抹笑。
如果他心中真有妖魔……
「大概也會被你收服。」忽然道出。
「咦?」她皺眉,道:「你別說些我聽不懂的東西。」
他垂眸,神秘地微微而笑,再抬首,面目已然溫柔。向那紅髮女子遞出白玉般的手,他道:
「麻煩你了。」語音十分溫雅。
紅髮女子睇著他,伸手一拉,將他整個人帶上馬,讓他坐在自個兒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