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得是還算舒服,伙食也比在山谷裡好上許多,可花信的情緒一直處於緊繃狀態,臉色難看得嚇人。
他很生氣,因為紫蝶不肯讓他和火影一起出去找人,堅持他必須留在這裡養傷。
因為擔心雲霓的安危,又氣紫蝶與火影聯合起來限制他的行動,他像是一頭暴躁的驢子,前幾天的好脾氣早已消逸無蹤。
此刻,他一語不發地坐在床榻上,無視桌上那盅紫蝶足足費了兩個時辰才熬好的湯藥。
「你到底喝不喝?」
他別過頭。
「你的斷骨現在雖已逐漸癒合,但瘀血尚未化盡,經絡尚未暢通,這藥方能養氣活血,通暢經絡,續筋接骨,對你的傷勢很有幫助的。」她軟聲相勸。
他還是相應不理。
「你若不肯配合我的治療,只會復原得更慢。」她動之以情。
他依然沉默。
唉,看樣子他是堅決和她作對到底了。
她無奈搖頭,「我求求你別這樣好嗎?你已經不是個孩子了,怎麼還這樣使性子呢?」
這話似乎激怒了他,他驀地扭頭,星眸炯炯,燃燒著兩束灼燙火焰。
那略帶恨意的火苗,燒得她全身一顫。她繃緊身子,容顏微微刷白,好半晌,才找回說話的聲音--
「你不要這麼看我。」這麼充滿恨意的眼神,她承受不了。
「那我該怎麼看妳?」他譏嘲地問。
「我知道你很生氣,但我真是為了你好。」她顫著嗓音,「以你現在的狀況,就算出去找人又怎樣?只會拖累火公子啊。」
「我不會拖累他。」他口氣強硬,「如果妳以為這麼一點點小傷就會讓我沿途哀叫,那妳就錯了。」
「是,我知道你不會那樣。」她澀澀低語。以他的個性,就算他的腿痛得不得了,也絕不願稍稍示弱,肯定還要故作瀟灑不在乎。
可他愈是裝瀟灑,傷勢只會愈嚴重;愈是不在乎,一條腿因此廢掉的可能性便愈高。
她歎息一聲。「喝藥好嗎?」端起湯藥,她在床沿坐下,「至少喝一點,好嗎?」她語氣好溫柔。
他一窒,還想不到該如何反應,藥碗已送到他面前。
他直覺地伸臂一揮,藥碗墜落地面,碎成片片,湯藥流瀉一地,淡淡的藥香在室內縈繞。
兩個時辰熬成的心血,就這麼毀了。
紫蝶怔怔望著一地狼藉,然後,她彎下腰,默默拾起碎片。
一個不留神,她被割傷了手,劃出一道細痕,鮮紅的血珠緩緩泌出。
「妳受傷了!」花信驚喊。
「一點小傷而已。」紫蝶淡淡地應,繼續清理地面。一一拾起碎片後,她拿來一塊抹布吸乾藥湯,包裹住殘餘藥渣。
她的動作慢條斯理,不慍不火,可愈是這麼淡定從容,花信愈覺得情況不對。
她為什麼不對他生氣?為什麼一句責備他的話也不說?
「妳……還好吧?」他試探地問。
「很好啊。」
「手不痛嗎?」
「不會。」
「要不要包紮一下?」
「只是一點小傷,何必大驚小怪?」
「可是妳手指流血了!」他蹙眉,「要是不盡快處理的話,萬一傷口惡化怎麼辦?」
「你也會怕傷口惡化嗎?」她揚眸問,唇畔一絲微笑好淡、好輕。
他一愣。
「比起你身上的傷,我這傷……不值一哂。」她自嘲。
「什麼不值一哂?!」他討厭她這種輕忽的語氣,氣急敗壞地拉過她的手。「我瞧瞧!」
湯碗碎片割傷了她的拇指,深深地劃出一道口子。
這傷口不淺啊!
他眉宇鎖得更緊,抬眸正想說些什麼,她忽地將手抽回。
「別管我,我沒事。」
「我怎能不管!」他心浮氣躁。若不是他一時衝動砸了碗,她也不會因此劃破手指。
「你不是也要我別管你嗎?」她冷靜地反問,「你不是也說你的傷沒什麼,要我別限制你的行動嗎?」
「我--」他瞪眼,說不出話來。
「我只不過流了幾滴血,你就要我好好處理傷口;你的腿部摔斷了,卻要我眼睜睜看著你糟蹋自己,你不覺得這樣很不公平嗎?」她質問的口氣仍是那般溫和,可那雙總是清如秋水的眼,此刻卻氤氳著一層迷霧。而迷霧裡,淡淡地透出一點紅,酸楚苦澀的紅。
那是一種控訴,無聲的、靜默的控訴,緊緊揪住了他的心。
他黯然。「……對不起。」
她倔強地咬唇。
他歎息,「紫姑娘……」
「你知道那碗湯藥足足費了我兩個時辰才熬好的嗎?」她瞪視他,輕柔的嗓音裡不無哀怨。「煎藥時還得不時攪拌,一刻也不得閒。你知道嗎?」
他不知道。
「對不起。」他再度道歉。
「不要像個孩子一樣蠻不講理。」她吸了吸鼻子,滿腔氣苦在這一刻全數爆發。「你以為我真那麼壞心嗎?明知道你擔心公主,還硬要把你困在這裡。你以為我是故意讓你不好過,故意整你嗎?」
「我不是這意思--」
「那就別這麼對我!」她拉高聲調,「別在我面前耍你的少爺脾氣!」
他怔望著她。
看見他不知所措的眼神,紫蝶這才發現自己過於激動了,驀地有些不好意思,臉頰淡淡染紅。
「對、對不起。」她尷尬地道歉,「我好像太激動了。」
他搖頭,嘴角微微一扯。「我現在才發現,原來妳脾氣也不小。」
「我--」她的臉更紅了。「我平常……不是這樣的。」
她的個性本質上是溫和的,脾氣也不錯,好友水月甚至還嫌她太過善良。可不知怎地,他似乎總有辦法引出她最壞的一面。
他,明明是自己最想溫柔以待的人啊!為什麼反而對他那麼凶?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對你大呼小叫。」她懊惱地道歉,「我只是……我太激動了。」
「該說抱歉的人是我。」他溫聲道,「是我太過無理取鬧。」
她搖頭,「我應該冷靜一點的。」
「而我不該那麼任性。」他說,湛眸點亮某種奇特笑意。「就像妳所說的,我不是小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