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緒不穩的施子嬋睡得並不安穩,沒多久她就醒過來了,一睜開眼,首先看到的是醫院內白色的天花板,然後脖子微動了一下,便看到坐在病床邊椅子上,雙手抱頭,肩膀卻抖動不停的男子。
從他的髮型與衣著來看,她認出他就是她上回醒來,莫名其妙對她大聲咆哮的男人。只不過他現在這樣是在幹麼?
看他抖動肩膀的模樣,他該不會是在哭吧?
不,這絕對是不可能的事,雖然她並不認識他,但是憑感覺,她知道他絕對是一個剛強,而且不會輕易妥協的男人,自然,眼淚之於他,那根本就是一件不可能發生的事。
想著想著,她忘情的搖了下頭,卻因扯到傷口而忍不住輕吟出聲。
突然聽見她的聲音,簡聿權猛然的從雙手間抬起頭來,一張掛著淚痕的俊臉就這麼突如其來的撞入她的心坎裡,讓她震驚、悸動得連心都痛了起來。
他在哭,他竟然真的在哭?!
與他的淚眼四目交接,施子嬋說不出自己此刻的心情,只覺得一顆心被揪痛得厲害,眼淚竟就這樣完全不聽使喚,不斷的從她眼眶中泛了出來。
她是怎麼了?她明明就不認識他,為什麼竟然會為了他的眼淚而感到揪心與不捨,甚至想靠近他、擁抱他、親吻他,直到為他抹去他眼底所有的哀傷為止?
「告訴我為什麼?」目不轉睛的看著她,他啞然的開口問,並沒有伸手去揩抹殘存在自己臉頰上的淚水。
施子嬋看著他,不知道他要問什麼。
「為什麼你要把我忘記,我到底做錯了什麼事,你要用這麼殘忍的方式來懲罰我?告訴我。」他的神情帶著痛不欲生的苦楚,沙啞的問。
施子嬋答不出話來,因為她根本就不認識他,又何來忘記之說?
可是說她不認識他,為什麼看他難過,她會覺得心痛?看他落淚,她全身上下會因震撼而幾乎要痙攣起來?
一個像剛鐵般的男人為她而落淚哭泣……
難道真如他所說的,她其實是認識他的,只是她不知道為了什麼原因而獨忘了他?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她,何其殘忍?
「我不知道。」她啞聲說,「我們真的認識嗎?你可不可以告訴我,我們認識的經過?」
如果真是她將他給忘了,為了他的眼淚,她絕對會努力的讓自己想起他來。
「說了之後,你就能想起我是誰嗎?」他沙啞的問。
「我不知道,但是我們可以試一試。」她身上的痛也需要有事情來轉移她的注意力。
「好,我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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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起來,即使她聽完他們所有的故事,包括當初她是如何纏上他,他們交往期間所發生的一切,甚至於後來分開四年又再續前緣的所有事情之後,她仍然想不起任何一件關於他的事。
他的朋友--或許該說他們倆共同的朋友,也都陸陸續續的前來看她,從他們口中,她知道他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因為要十幾個人串通一個長達九年時間所累積下來過去的謊言,並不容易。
但是真的讓她對他所說的話深信不疑的,卻是他每每看著她時,藍眸中的哀傷與心痛。
他是如此的愛她,這是所有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的事實。即使她是個瞎子,也能從他對她無微不至、無怨無悔的照顧中感覺出來,可是為什麼她會將如此深愛她的他給遺忘呢?
自責像把看不見的刀,不斷的在她心裡割劃著。
每次看見他哀傷的藍眸,她都會想哭。
她想要想起關於他們的一切,不管是喜怒哀樂都沒關係,只要能讓她想起他,讓她說出一件她未從任何人口中聽說過的,關於他們倆的過去,然後看見他哀傷的藍眸因此而展露一絲喜悅的光芒,那就夠了。
她想要他快樂,想要看見他的笑容,想要他不再為她消瘦憔悴,然後陷入愈來愈沉默的哀傷中,但是她能怎麼做?除了不斷的逼自己回想、回想?回想之外,她還能怎麼做?
為什麼她就是始終想不起關於他們的過去?他是如此的深愛著她,而她即使將他忘得一乾二淨,卻仍會為他心動、心痛。
她愛他,這是即使抹去了她的記憶,卻也抹不去的事實。
可是為什麼她就是想不起他,為什麼她什麼都記得,卻獨獨遺忘了關於他的一切?
她好不甘心,他們的過去在眾人口中說來是那麼的相愛與幸福,為什麼這些原本屬於她的一切,她卻必須經由旁人的訴說來感受?她真的好不甘心!好不甘心!
淚水在不知不覺間爬滿臉頰,簡聿權拎著午餐走進病房時,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個她哭得慘不忍睹的畫面。
「怎麼了?」他飛也似的立刻來到她身邊,匆匆放下手中的東西,輕柔的為她拭去臉上、眼眶中的淚水。「是不是哪裡不舒服?還是打石膏的地方癢得難受?」
施子嬋對他搖搖頭,眼淚在一瞬間又掉得更快了些。
「告訴我怎麼了?」他溫柔的問道,心疼的將她擁進懷中,小心翼翼的不弄痛她尚未完全復原的傷口。
「我好不甘心。」她在他懷裡嗚咽的哭訴,「真的好不甘心。」
「怎麼了?」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她會突然說出這種話來。
「為什麼我始終想不起來我們過去的一切,為什麼我們的故事我要從別人的口中得知,為什麼你這麼愛我我卻把你忘了,為什麼我那麼愛你卻記不起關於你的任何一件事?我好不甘心,我真的好不甘心。」施子嬋用沒受傷的那隻手揪緊了他的衣服,抽抽噎噎的在他懷裡哭泣。
簡聿權歎息的摟緊她。
「別哭,記憶總有一天會回來的。」他安慰她。
「如果它永遠都不回來了呢?」她抬起頭來,淚眼婆娑的望著他,啞然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