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夏九娘不是他的女人,她是利悉的未婚妻,是他唯一知己的未婚妻,他豈能對她動念?
但,儘管利悉不在了,儘管利悉在臨死前將夏九娘托付給他,他也開懷不起來。
只因夏九娘的心,並不在他身上。
如果那一日,不是聽見了夏九娘輕喚利悉的名,他真不知道自個兒會打著酒醉之名而行什麼荒唐之實哩。
是萬幸還是不幸?
但……不管夏九娘的心裡是不是還有著利悉,不管她是不是將思念給轉移投注在自個兒身上,他都不該趁著她芳心寂寞時進而玷污她。
他不該放任著慾念左右自己,任意地傷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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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裡,文字覺輕輕地歎了一口氣,大手輕撫著夏九娘微布細汗的小臉,正欲起身拿條手巾替她拭汗,孰知她竟張開了眼。
「九娘?」文字覺低聲喚著。
夏九娘傻愣地瞅著文字覺擔憂不已的神情,呆愣了半晌,才突地明白自個兒八成是在睡夢中,要不文字覺豈會這般深情又憐惜地瞅著她?
再者,倘若是身在花滿閣裡,又豈會靜默得只聽聞兩人的心跳聲?肯定是夢,多美的夢,若能夠不醒,該有多好。
這可是文字覺頭一回這般毫不掩飾地在她面前顯露對她的關心哪!
「身子舒服些了嗎?」文字覺低喃著連自個兒都驚訝的輕柔嗓音,絲毫沒發覺自己已在她面前卸下多年的瘋癲面具。
「嗯……」夏九娘傻愣地點了點頭,挑起微揚的唇角,笑得萬分開懷。
那惑人的笑靨,就好像十年前初見她第一眼時,當她瞧見利悉時所流露的甜美笑容,霎時便被她攝走心魂。
文字覺不由得一愣,瞬間出神。
「那就好。」文字覺隨即縮回手,一如往常清醒時般的冰冷。「你好生歇息,現下已晚,我回去了。」
半夜三更的,兩人共處一室,早晚會傳出流言,儘管她身處煙花之地,他還是得趁著沒人發現之前離開,省得壞了她的名聲。
「你要走了?」難道這不是美夢,是惡夢?
「嗯。」文字覺輕聲回道,站起身,卻踏不出步伐,不解的回頭一采,只見夏九娘竟拉住他的衣角,教他動彈不得,他不禁苦笑,「怎麼了?」
該不會要他留下來陪她吧?
千萬不要,他可沒把握在兩人共處一室時,他還能保有君子的風範,而事實上,他根本就不是君子,可別逼他枉作小人。
夏九娘眨了眨明亮的水眸,總覺眼前的文字覺瞧起來不怎麼真切,甚至覺得自個兒的身子好似飄在河面上頭,一點都不真實,但抓住衣角的手卻沒有放鬆的打算,就怕一鬆手,他真會轉身不見。
舔了舔乾澀的唇,好半晌,夏九娘才吶吶地開口:「你說,你要不要我?」是夢,她的夢,合該由她做主安排。
儘管是在夢中也無妨,她想要知道文字覺的心意。
「你……」聽她這麼一問,文字覺反倒是一愣。
雖說夏九娘不若外表那般冷艷,但她也不是內心熱情之人,她怎會如此問……難道,是她對他有意?
夏九娘怎會對他有意?
難不成真是如他想像的一般,夏九娘將對利悉的思念全都移情到他身上了?
這怎麼成?放任著夏九娘不管,豈不是要她糟蹋自個兒的青春?她的年歲不小了,倘若再不出閣,可真是找不著好人家了。
「倘若你對我無意,那一日,你為何要碰我?」夏九娘毫不羞澀地問道,非要他解釋清楚不可。
橫豎這是夢境,是她的夢境,她想要怎麼說便怎麼說。
「我……」沒料到夏九娘會突然這麼問,倒教文字覺有點傻住;好半晌,就見他勾起唇,笑得幾分放肆地道:「不過是一時意亂情迷罷了。」
進士啊,他文字覺好歹也是個進士,但面對眼前的她,他卻是語塞得找不出半句漂亮話來搪塞。
要如何搪塞得了?
搪塞不得,倒不如打開天窗說亮話,把話給說清楚,儘管傷人也無妨。
假使可以一語點醒夢中人,就算是要他扮黑臉,他也無所謂。
說穿了,夏九娘不過是思念過頭罷了。
而她思念的人,是利悉不是他。
「那又何妨?」意亂情迷,至少亂了意、也迷了情,好歹也算是動了非分之心,是不?總好過她自己像個傻子般,獨自守著花滿閣,卻將心思懸在另一端的醉翁酒肆身上。
兩人明明離得這麼近,然一年卻難得見上幾回面,若不是拿利悉當借口,她一年之內怕是難以見到文字覺幾面。
可,不知怎地,眼前的男人卻顯得又模糊了幾分……她不是已經在睡夢中了嗎?
怎麼會老覺得昏昏欲睡?
「儘管只是逢場作戲、露水姻緣,你也不以為意?」文字覺不禁苦笑。
別再刺激他薄弱的意志,他可是禁不起半點的挑誘。
「我不在乎……」總好過文字覺心裡、眼裡根本沒有她來得好吧!
他不懂,其實她要的不多,哪怕只是簡短的噓寒問暖,都能教她樂上大半天,但若她不去找文字覺,他也鮮少會上花滿閣,當然,她也不愛他來,但他可以純粹拜訪她便可,而他偏不。
向來是如此的,倘若利悉不在,文字覺是連一眼都不會多瞧她一眼的。誰想得到當年的死八股,如今卻成了酒肆老闆,成了酒國浪子。
世事多變,而文字覺待她的方式,是不是也該要改變了。
「你……」該不會把他錯當成利悉了吧?
夜半三更,孤男寡女共處一室,花滿閣今兒個又歇業,不會有閒雜人等闖進這兒,如果他真是要對夏九娘胡作非為,不會有人發現的,但,要他如何昧著良心毀她清白?這不是君子的行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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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准猶豫!」夏九娘不由分說地伸手勾住文字覺的頸項,發狠地將他給摟進懷裡。
她不敢自許天仙美人,但好歹她也長得人模人樣的,一點也不嚇人,他何必每每見著她便閃得遠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