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見過他?」
莫問——生有多難多苦。莫問生!這是怎麼回事?穆祁和瘟神有什麼關係?為何他的夢囈恰巧是瘟神本名?是巧合抑或另有內情?
定了定神,她掙脫師兄善意的扶持,想起那個令她心緒浮動的男人,「師兄,一直以來都是由你出面與他交手,你告訴我他是怎樣的人。」堅定的語調雖然平穩無波,卻洩漏出她異於尋常的關注,「我要知道!」
「你不是不相信平空想像的猜測之詞?」石巖軍發覺師妹變了,卻又說不上是哪裡不同了。
「在我爹任意欺瞞我,到死也沒給我一個憎恨棲宇雙客與瘟神的理由與答案之後,你想我能相信誰?又有誰值得我信任?」說這話的秦扣雲,既冷且怨,「因為他生我養我,所以我有責任完成他的遺願替他報仇;但他卻連個能令我信服遵奉的『因為』都沒有坦白告訴他唯一的女兒。這種不明不白的仇——哼!我開始質疑它是否有必要報。」
石巖軍同感,但師父就是師父,師父救他養他傳授他武功謀略,他的命、他的忠誠是師父的,就算他認為不對,仍無資格質疑師父的命令,何況是遺命。師妹不然,她是師父的女兒,所以她有資格對虧欠她的父親嗤之以鼻,但他卻只有一條路可走。命運早就安排妥當,當他被鬼羽秀士救起的時候,他就失去了他的自由注定,只能為秦家父女而活。
「我只能說:莫問生有能力殺了我。」
「但他卻沒有這麼做。」扣雲意會地點頭,「我瞭解了。這就是你替他說話的原因?因為他也與你相同堅守原則?」
能對處處意欲加害他的人留德予澤,那人必秉持相當原則,而此般有則之士又有個詞稱為硬漢。
石巖軍不語,因為他知道已毋須他多言,師妹已明晰他想表達的一切。
輕輕地,扣雲笑了,雖因蒙面而無從窺見她的笑靨,但那雙眸內又染了層遙遠的疏離,與淡淡的淒涼。「到頭來我只是爹用以復仇雪恨的工具。一個連解釋也不用的工具罷了——」
「師妹……」
「我沒有難過,只是替他悲哀,要是讓外人知道名震武林的鬼羽秀士不但連他的老婆都留不住,甚至連仇也只能留待他的女兒徒弟替他報,屆時不知他一生汲營的威名剩下多少?」眼波流轉,儀韻自成芬芳,她端著天生的冷淡說道:「走吧!既然莫問生遲到了,那就由我們代他救出死囚。」
如她預料,石巖軍的眼布著疑惑,親近如他,也抓不住多變的她心思瞬慮之所向。正應了一句話:沒有人知道雲下一刻飄向何方。
她這朵雲吶!讓他好神傷。
「你不也對他好奇嗎?救出死囚,不就能藉之多瞭解莫問生嗎?與其在此空等,不如活動一下筋骨,這不更好?」
「誰?」
府衙門衛叱喊,令兩人神情一凝:來了。
「別跑!」
但見兩名官差朝大街那掠去,剩下空蕩衙門無人看守。
「可能是調虎離山之計,衙內地牢另有捕快在。」石巖軍不另加贅述。「待會兒若是有情況由我去追,你看住死囚伺機而救。」
扣雲頷首,與他並肩一躍,掠過府衙高牆,迅速地趕至地牢前,不意卻見一名不速之客正點倒了守門捕快。
「瘟神?!」石巖軍大喝,「哪裡跑!」
「師兄!」扣雲為時已遲地喊,師兄的身形飛快錯眼,待她定睛而望已是鴻飛渺渺。她探了探倒地的捕快,發現他們俱氣斷身亡。
「他不是瘟神。」因為瘟神不殺人,這麼說來有人假冒瘟神劫囚?為了什麼?瘟神與人結了什麼怨,讓人用此歹毒手段驚動朝廷誣陷於他?
管他,先救人再說。
暗運勁力,她毫不費力地便劈開獄鎖,潛入甬道,撲面而來的是刺鼻的腐霉味,空氣中盤繞著沉沉死寂,不知自何而來的涼颼竄入扣雲脊骨,冷森森地教她不自覺厭起這地方。牢內苦暗難以辨人,憑著手中的火折子她邊步邊尋:「莊則禮,你在哪?聽到的話應我一聲!我來救你了。」
屏息傾聽,只聞三兩粗濁的呼吸聲和鼾聲,沒有人理她;舉高火折子,她提高音量又喊,「莊則禮——」
「吵什麼吵?煩死了!」柵欄內冒出抱怨,「喂!小子,人家來救你了,還不快跟人家走,省得吵得老子睡不著。」
扣雲側顏趨近,揮臂再斷獄鎖,欄內蜷曲著人影。「你是莊則禮?」
「姑娘,謝謝你來救我,盛情心領,我不會跟你走的。」
如雲微抬些光照出人形模樣,只見他一襲囚服渾身邋遢破舊,衣上猶帶乾硬的血漬,但他盤腿而坐之姿卻流露出威而不屈的氣節。
「是莫問生托我來救你的。」
「告訴問生,我沒有犯罪,我不能就這樣走,他們必須還我一個清白公道;如果我跟你走不但洗不清我的嫌疑,更會拖累問生。我莊則禮雖然只是不起眼的小人物,但絕對是頂天立地的坦蕩之輩……」語調轉為低傷,「請他代為安頓家母與玲兒,不孝則禮可能無法再見天日承歡膝下了。」
扣雲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又是個死抱著仁義不放的迂腐窮酸。她也懶得和他浪費唇舌了,抖手彈出麻針,中!
莊則禮倏然覺得頸部被啥一叮,正想摸那是什麼,卻訝駭自己驅動不了四肢,「姑娘,你這是……」
「囉唆!」
扣雲手腳俐落地撐起他,正想盡快離開地牢時忽覺不對,「誰在那裡?」
就在她分神的當兒,一縷極其微小的聲響掠來,如雲聽聲辨位打出銀針截下來物,卻不意中了另一回暗算;麻針透入肌膚時所擴散的麻痺之感令她預料到許多事。
陰謀!
得意的笑聲自一旁牢欄內傳來,尖銳而刺耳地隨著行動而飄近,他打開根本沒有上鎖的門,朝兩個癱麻在地的人步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