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向身邊的男人,她的心情好得連自己也意外。「接下來你要去哪?」
「送你回去。」
笑容在瞬時又結凍,「這麼急著想擺脫我?」
問生規避她的問題,不想洩漏逐漸離不開她的事實,只是輕輕地道:「你師兄找不到你會擔心——」
「他要對你不利o也!你還為他著想?」不悅馬上變成迷惑,這男人到底有沒有常識?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難道連三歲小孩都知道的江湖規矩他不曉得嗎?
「在我而言,他是個很好的對手,但絕不是敵人。」他又一次揭露謎底,「因為他也是身不由己。」
扣雲猛地聯想,神色一沉,「你是不是因為我是唯一可讓你們化敵為友的關鍵,所以才對我這麼好?」
問生從不知道女人這麼會胡思亂想,他對她好跟她的身份有何關係?今天就算她秦扣雲一文不名,他還是愛她,因何她不明白?
「你要這麼想我也無話可說,走吧!」
「你!」扣雲本欲發作,卻望見他雙瞳中的怒火,怒意化為笑意。哎!這男人為什麼就是不肯坦白?難道他不知道女人需要哄的嗎?不過話說回來,如果他假惺惺地哄她,照她的脾氣必會不屑地拂袖而去。呀!真討厭,怎麼他們的性情都這麼彆扭?
柔了嗓子,她朝他偎了過去,「人家現在還不想回去,你先帶我去梳洗梳洗。我師兄那你不用擔心,捎個信給他就成了,好不好?」
瞧她嬌嗲得足以誘惑天下男人為她前仆後繼的姿采,定力不足的男人准讓她捏在掌心恣意塑揉。問生眨眨眼,很絕地問:「你中毒了嗎?還是中暑了?不可能呀!你才曬不到半刻,怎會暈了?」
暈了?!她秦大小姐放下身段不顧矜持地向他示好,這少根筋的男人居然懷疑她是不是中毒?恥辱!這絕對是恥辱!!
楚楚可憐地垂眼,她拿出看家本領:扮怨女!「我不美嗎?還是不夠溫柔?讓你這麼討厭我?」
「秦姑娘!」問生饒富興味地欣賞她變化多端的表情,很遺憾地說:「認識你以來,我很少見過你的溫柔。」
「你——」扣雲一聽險些沒七竅冒煙,「我秦扣雲好歹也知書達禮,怎可能不溫……」
突然,她想起對他的尖刻、諷刺,悻悻改口,「就算有時忘了禮儀也是情有可原的嘛!你怎麼可以嘲笑我?」
「我有嘲笑你嗎?」問生微愕,她胡思亂想的速度真是教人匪夷所思。
「你——」扣雲又被個你字噎住,瞪了他一下而後放棄,「算了,愣頭呆!」不解風情的糊塗蛋!這種正直過頭的男人怎會是瘟神?她真想不透。
搞不好全靠那面具和斗蓬在唬人。扣雲心頭的假設愈趨肯定,面對他也就愈無顧忌;似乎那一哭,哭化了她心房的冰門,使她敞開情懷去感覺生命。
從懷裡揣出一支短笛,她湊近短笛吹了兩回,不一會兒馬上飛來了只雛鷹停到她高舉的臂上,她對他嫣然一笑,將另一邊耳飾結在鷹爪上,旋即又放它飛去,然後滿意地拍拍手,理理衣鬢。
「好了,咱們走。」
「走?!」這會兒換他不明所以了,「回去?」
「找條淺溪!」扣雲輕嗔撇嘴,「我已經捎訊給我師兄了,你還有啥不滿意?我得找個地方歇腿休息,就這麼讓太陽曬著,你不累我可受不了。」語氣一折,「你不會要我在太陽底下走回城裡找客棧吧?」
直到問生唯命是從地跟在她後面,他還是有些迷糊,這講話威脅兼耍賴的,可是有冷嵐之號的秦扣雲?
寵溺的笑容會心綻出,他明白,他對她的情感又厚了一層。彷彿能看到未來容光煥發、精神奕奕的她。
而——沒看到的,是那只雛鷹被獵人射下來的景象。
***
由於他們皆是武功不弱之人,想循水聲找到溪河並不是件難事,不消片刻他們就在澤邊落腳憩息。
問生自問資質魯鈍,摸不清扣雲心眼,也猜不出扣雲硬要跟著他的用意為何,只有順其自然;一至河邊就找了棵老樹盤起膝閉目運功。
待扣雲用水潑了一臉清涼之後回頭一看,乍然惱怒起來:這男人真對她沒絲毫戒心,就這麼凝神運起功來!萬一她心存歹念趁他功行險要時下手加害,只怕他連怎麼死的都沒個底!真是,得找機會好好教他怎麼保護自己,今天還好是她,換了旁人怕不早動手了。
天下能惹起她如許牽纏掛念的,如今只剩下他了;真不知他是哪點令她放不下,愈靠近他就忍不住愈替他抱屈愈為他心疼,他和師兄完全兩樣,大概吸引她的就是他那一身的謎吧!她才跟了他不到一晝夜就發現了他背負那麼多的委屈,很難想像在面具背後還有多少辛酸不為人知。
她真的想揭開他的面具看清他的痛楚所為何來,也曾私下問過則玲,則玲雖然孩子心性不擅隱瞞,但一提及問生的真面目便浮露憂戚,黯然無語。只對她說了句話:「如果問生哥相信你,他自然會卸下面具。」
扣雲想像過,他可能是曾遭火噬而留下惡疤,但她不在乎,因相貌而受的苦頭她已嘗過,美和丑在她來看根本差不多;則玲太不瞭解她了。不過她看得出來莊家三人對問生隱約中的愧歉,約莫是乍見時的反應傷了他吧!她將想像中最醜最駭人之貌在腦中虛構無數次,但每想一回心意卻更堅定一回,她喜歡的是他,是頂天立地卻對人溫柔仁慈的莫問生,不是他的表相,不管他長得怎樣,有什麼過去,她都喜歡他,也要他愛上她!
不為什麼,只因他懷中的溫暖。
當她偎在他胸臆之際,她就因這份懷念的溫暖而明白了許多事,也找到一切的答案。
莫問生就是穆祁。不,應該說師兄在御史府射死的那人才是穆祁,穆皓不知因何讓他冒名頂替穆祁繼續活下去。所以穆祁才堅持戴面具,又忽然改心轉性對人客氣有禮,因為他是君子莫問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