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們會成功——」紀倩露出怯生生的笑,「現在該叫扣……不!詠君來嗎?」
「別著急,一場戲總得事先排練妥才會顯得自然,過於刻意營造反而會弄巧成拙;一切等到詠君代我職務時咱們再行動,這回我們有備而來,不會再漏失無措了。」
握住她的手,是安撫,是信心,更是承諾。
***
電話響起,明亮的日光中呈現的是靜止的畫面。
坐在牆邊,詠君維持著整夜未動的姿勢,既不顧自己酸乏的肢體,也不理會失聲迴盪的電話,空白的表情沒有絲毫情緒。
三分鐘過去,電話鈴還是固執作響,詠君眨眼,似乎終於讓電話吵醒了神識。有她這支電話號碼的人只有兩個,水仙和柏佑,水仙是從不曾打,因為她若是有事要找她,會直接到這屋來,想來應該是柏佑打來的。
伸手抓來話筒,她的手因不良坐姿而發麻輕顫,但她空茫的恍惚刻鏤在她令人失神的完美五官上,掩去了她的靈氣,彷彿在此呆坐的只是一具軀體。
「喂!詠君?」果然,林柏佑的嗓音透過機器傳出,「我吵到你了嗎?」
「沒有。」相反地,她相當感激他此時打電話來,倘若沒有他的打擾,天曉得她會坐上多久?「有事嗎?」
「嗯!」對她,柏佑向來有話直說,「我想請你代我督理一下飯店,這陣子是旅遊旺季,客人不少,可是今天我得陪紀倩上醫院檢查拿藥,所以想麻煩你,方便嗎?」
倚牆仰首,她看到的是蒼白得呆板的天花板。「你未婚妻的情況有沒有好些?」
「還不是老樣子?只肯打針吃藥不肯開刀,梗在她心裡的事一天不解決,她就一天不上手術台。」他笑了兩聲,不意洩漏了絲無奈苦澀,「有時候我很挫折,這未婚夫我當得顯然不成功。」
「她還是執意要找恩人?」詠君聽他說過紀倩一直惦記著幼時溺水獲救時的恩人,「有線索嗎?」
「現在已經有些眉目,只等證明猜測,畢竟都追查這麼多年了,要是再沒消息不就太對不起我們花的那些錢嗎?」
「那不是很好嗎?只要人找到,你未婚妻就能安心治病,等病一好就可以和你舉行婚禮,完成她爸爸的遺願,怎麼聽你的口氣好似不開心?」
「怕只怕人找到之後,她的心也不在了。」柏佑細細地自語,沒讓這份煎熬表露出來,「詠君,上回勞你跑一趟台北,自那次回來後你就一直沒和我聯絡,發生了什麼事嗎?」
說也奇怪,他們相識不長不短,但詠君卻奇異地對他感到信任和熟悉,而他對她的瞭解也自然得有時教她意外,他們總是能感覺到彼此心緒的起落,像知交又像兄妹般。
她雖然感謝他將她自火場救出,但感激並不是構成信任的主因,至少在她而言不是,所以她常常也會感到疑惑,也許這就是所謂的緣吧!
她沒有深思其他,對這第二個朋友也秉持原則少有欺瞞,「沒什麼,只是遇見個讓我不太偷快的人而已。」
柏佑試探的問帶著小心,「會讓你作噩夢的人?」
詠君凜駭,口氣不覺嚴苛起來,「沒有人有能力讓我作噩夢!柏佑,我稍事整理待會兒就會去飯店,代我向你未婚妻問好。」
他沉默了一下,似是察覺她些許不悅,「如果我讓你不高興,我道歉。」
聽那語調令詠君不由懷歉,「柏佑,我知道你是關心我,為我好,但我已經被這件事煩得沒耐心,不想再提及有關的一切,請你見諒。」
他笑道:「沒什麼見不見諒的。」因為你永遠都不會知道我有多希望你好。「那飯店的事就讓你處理囉!」
「唉!柏佑,」她叫住欲掛電話的他,「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很感謝你那時及時將我拉出火場?」
「怎麼?事隔了兩年才記得要謝我,你的反應力還真是普通的慢!」他揶揄,隨即以感性的聲音說:「詠君,不管你信不信,我永遠都不會生你的氣,為你所做的事都是出於心甘情願,你無需也用不著跟我道謝。」
「知道嗎?有時我甚至懷疑兩年前你是因為跟蹤我才會那麼湊巧地救了我。」
「哦?那你倒說說看,我為什麼要跟蹤你?」他的問語半認真半帶玩笑,讓人聽不出真意。
「除了看上的美色,其他什麼都好。」詠君經他逗鬧也柔和了神情,艷光自她姿態中綻放,略去適才的滯悶,「好了,快帶你未婚妻去醫院,小心讓她誤會你對我有什麼。」
「放心,她很清楚我對你有什麼。」柏佑打啞謎似的拋下這句話,才切斷通話。
坐在地上的她,感覺手腳中的麻痺逐漸變成刺痛,視線,仍然不經意地投向頭頂那片蒼白。
去飯店也好,至少能藉忙碌遺忘煩惱,她不能再任自己沉溺在過去中,既然決定了要遺忘,就不能再受過去的記憶影響。
輕輕地笑了:下輩子如果她再做人,一定要取名遺忘,她不喜歡自己的名字;前世是朵扣留不住的雲,今生卻又詠懷前世早逝的郎君,難道人的生命早在定名時就已安排好了?
假若可以選擇,她情願遺忘。
***
話筒才掛上,身旁的她就急急而言。
「怎麼樣?她說了些什麼?」
「她待會兒就過來。」柏佑習慣性握住她,抓著她的柔荑,細白的手背上,留有刺眼的針孔瘀青,凝視她,他的眼神深得教她猜不透方向,「紀倩,月底你就滿二十一歲了吧?」
紀倩不解地眨眨眸,「怎麼突然提這個?」
今世的她比他們都來得年輕,也更脆弱,先天性的痼疾根本沒有施捨過她一日的自由,她的意念全數被前世霸佔,生命只是她贖罪的機會,她有沒有為自己心疼過?
「我一直忘了問你,前世的一切你是生來就記得,還是懂事後才忽然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