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帶刺美人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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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頁

 

  凝望明亮的月色,沒由來地落寞,月圓人缺啊!這世上已經沒有她的親人了,身如孤舟漂蕩,明日何處?去向何方?蒼闊天地何所依歸?又怎地擲度此生?素手碰門挪開另一室房,方盈盈跨過門檻,便教那方端坐加帝般的男人給震懾了神緒。

  他怎麼能那麼威武,那麼神俊,那麼……教她不知眼神要落在哪才能平息胸中鼓噪的雷鳴?

  「你醒啦?」扣雲斥喝自己不可亂了陣腳,不可讓他看出她的怯懦,以及那一堆莫名其妙的思維,所幸她的身姿翩盈,沒有露出除了秀艷之外的不安。

  他不動,只是用炯炯滾燙的目光跟著她,嘴角的血絲已凝干,卻猶未拭去。

  扣雲納悶,他怎能恢復神智?依她的毒應能讓他睡上幾日夜才是呀!況且他又有箭傷,以及她忿而薄懲的兩掌,內力就算再雄厚也不可能立即清醒啊!莫非……他是燒昏頭了?

  趨近他,她確定他不是睜眼睡覺,嗯!面容果然透著高燒中的酒紅,連呼出的氣也氤氳微霧。定睛審視他,心知他此刻其實無意識,只是天性中的堅忍促使他坐起,他也真不簡單,竟有此毅力——她再一次感到不解,何以這種人會是為惡好色之徒呢?真是暴殄天物,枉費生就這麼一副強健又洶魂的體魄。

  唉,她是不是該找個人把自己嫁了?連對仇人都能衍生遐想,她是中了哪門子邪?想她秦扣雲,以冷嵐之名橫掃武林,迷惑了多少浪子俠客?拜倒在她石榴裙下之人不知凡幾,她非但沒有多瞧一眼,反讓這連面都沒有見全的紈誇子弟給撩撥情緒,要給師兄知道了,他不殺了他才怪!

  一邊扣住他的腕脈診查起來,一邊還心有旁騖地想:會不會這代表了我已經到了生兒育女的年歲了?娘曾說過女人負有母性天職,一到時候就自然明白責任的降臨……「啊!」

  她驚喊,被圈入一雙滾燙的臂中,接著被逼著向一雙熾熱的瞳孔。

  「我還活著?」

  莫問生分不清眼下情勢是假是真,頭昏意沉四肢酸麻,他不是死了嗎?不——他沒有死,死的是弟弟穆祁,是爹救了他!

  當時他受制於毒箭,無能自救,爹衝進火焰拚死將他馱了出去,而弟弟伏在三步之遙的前方,沒有哀喊,也沒有掙扎……在他和穆祁之中,爹選擇了救他。

  曾短暫地甦醒,房內除了爹之外別無他人。爹告訴他穆祁的死訊,澄澈的眼淨是教人見了心痛的蒼老,權宜所致,他替他戴上半邊面具,要他頂替已逝的穆祁,重新過他的生命。

  是的,他能擺脫瘟神二字了,他有機會重生!以穆祁的名字延續他的一切,不必再捲入武林是非恩怨,不用再背負不實的指責沉苛,他可以再活一次,他該欣喜若狂——重重疊疊的失落蝕空了他的感覺,渺渺茫茫地什麼也抓不著。他真的還活著嗎?

  他的重生來自弟弟的犧牲,他再也不是莫問生了,該慶幸?該悲歎?他沒有主意。

  她……好美,是仙是妖?!從不曾見過能集嫵媚冶鎊與稚真多情於一身的女人,她卻教那些個字眼活靈活現起來,秋水翦翦頻迭醉波,眉如燕掠清湖,唇似初綻晨櫻,娉娉裊裊柔弱無骨地依在他臂彎,端的是沉魚落雁閉月羞花,迷糊中彷彿又昏沉了幾分。

  傾首,他朝那兩瓣晨櫻吻了上去,想嘗嘗花的滋味,懷中嬌軀先是一僵,然後暴躁地掙動捶打,他鉗住她的手在她的柳腰,吻得更深、更切、更痛、更迷疑。

  活著,替別人活著,是辛?不幸?該?不該?

  「啊……」扣雲的唇角逸出無力的呻吟,無法反制,不能抵抗,就這麼突然地被鎖在他臂中任他恣意索求她的唇、她的香。好霸道的男人,好霸道的吻,好……好!

  不行,反抗呀!秦扣雲,你要反抗!用袖裡的毒針吶!

  可是……針上抹的是見血封喉的毒藥……「你好甜。」

  似是意亂情迷般,他喃了一句,未待她釐清神智,又佔住了她的柔媚,讓她跌入了斑斕彩燦的朦朧中,飛昇,墜落,熾熱,迷眩,腦海只容了一句話,反覆迴旋蕩漾:他好霸道,好霸道……不知何時,她的手自由了,頰旁卻多了雙輕柔的手,小心翼翼地捧著她,呵護的摩挲她無瑕的肌膚,撫著她的發,傾盡他的溫柔,他的指尖傳遞著燃燒的眷戀,讓她又迷惘又恍惚,好似……好似被牽動了什麼,又被抽走了什麼,渾渾噩噩、虛幻神離。

  「請你……」問生胸口的痛又肆虐撕噬著他的靈魂,那眼神看得她好痛好痛。

  「請你給我活下去的理由……讓我的生命有夢……」他搖頭,為自己的空虛,為自己的無能。「我從來不曉得什麼是夢……希望、美好,沒有一樣停留過……從來沒有……」

  「穆祁——」頭一回,她喚出這兩個字,不帶恨不含怒,憐惜又淒楚。

  「不!」不是穆祁!「問生……莫問生有多難多苦……莫問……生有多難、多苦……」

  莫問吶!

  扣雲愣愣地直到他力竭伏倒,才扶他躺下,為他添被弄枕,那被面具遮了額的臉龐睡了,或許該說屈服在高熱下,但眉間、睫畔、唇角,猶留著淡淡的憂鬱。

  思著,想著,她放下了怔撫著紅腫的肩的手,出言,竟是冰冷,「會的。我會給你活下去的理由;同時我也會讓你死得明白俐落。」

  猛地,門外輕響,她驚覺地喝,「誰?」

  「師妹!」

  扣雲略顰眉,起身開門,一款夜幕溜了進來,果不其然,他杵在檻外,通身墨黑宛似與夜相融,削瘦的臉在見到她時顯得無比和柔。

  「不是叫你別來嗎?」扣雲略有責怪之意。「如今御史府戒備森嚴,萬一出了什麼紕漏,壞了我要事怎麼辦?」

  「我不放心。」漢子簡潔吐語,「御史府還沒能耐動得了我,你多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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