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父步伐不穩地走向壁櫥,熟稔地翻找,突地眼睛一亮,「哇!兒子,你大手筆喔,勃根地彼諾瓦一九八O年份的贊!我喜歡。」
他逕自拿了開瓶器撬開瓶塞,以瓶就口咕嚕的喝著。
霍婕兒看得瞠目結舌,這樣喝會喝死人吧?!她想阻止,他卻緊緊地攬住她。
「讓他喝,他已經習慣了。」他的嗓音沙啞得很漠然、很無奈。霍婕兒心一緊,要說出「習慣了」,是有多麼不容易。
「兒子啊,老爸告訴你,千萬別信女人,女人都是不可靠的,她們只愛你的錢,等你沒錢,就拋棄你,任你去死!」徐父不時大聲咆哮道,不在乎有無人應答。
托托靜靜地窩在角落,徐灝則和霍婕兒動手收拾客廳的狼籍,他們都緘默著。
徐顥的難堪像在她身上割了一刀,讓她明瞭,天使背後深刻的傷痕。
最後,徐父醉得動彈不得,徐灝扶起他進浴室,幫他洗滌身體、換上乾淨衣物,再抱他進被窩,並在床頭擱一杯保溫著的醒酒熱茶,點上夜燈,關上門。
日漸黃昏,時屆六點,她應該趕著到夜膳酒坊,但她沒有,她坐在徐灝家白沙發上,白色沙發被茶漬玷污得那麼明顯,就像他的孤寂那麼無處可藏。
「那些被我摔爛的東西……」她吶吶開口,打破令人窒息的沉默。
「沒關係。」徐灝輕輕說, 「就算你不打破,我爸鬧起來,還是會通通摔得稀巴攔。」
「他……我是說你爸爸,他常常這樣嗎?」霍婕兒咬了咬下唇,困惑地問。
「他有酒癮,戒了很多次,怎樣都戒不掉。」徐灝的視線落在窗外,很飄忽,他冷冷自嘲, 「你很怕吧?應該很後悔今天來這一趟。」
「不是。」她急忙否認,很艱難地吐出一句話, 「我覺得自己很沒用,什麼忙都幫不上,我很笨拙……
「你已經幫了我很多。」他深深地凝視著她, 「真的,你在這裡,就已經是天大的恩惠。」他深沉的眼眸,像什麼都看不見,一片漆黑,宛如冬天深夜,沒有月的天空。
她望著那雙深邃瞳眸;表情迷惘穿透那片神秘,她彷彿望進一個寂靜孤冷的世界。
☆ ☆ ☆ ☆
在徐灝一手遮天下,霍婕兒的第二次年菜比賽再次安全過關,雖然結果是徐灝敗,但找上他主持中菜料理的節目製作人卻幾乎擠爆攝影棚。
「徐灝對你爆好的,居然不計毀譽,要求主辦單位加派助理,讓你可以帶我進攝影棚,他不怕工作人員說他大牌難搞啊?」萬如意一邊收拾廚具,一邊附耳對霍婕兒悄聲說。
有萬如意的指點,霍婕兒自然不會拿錯瓶瓶罐罐、搞錯調味料份量,順利完成料理。加上徐灝又提出免試吃、光憑色香定輸贏的比賽規則,唬得裁判一愣一愣的,
「他是個好人。」霍婕兒望著被人群簇擁的徐灝,感覺他掛在臉龐上的平和淺笑好沉重。
「他要不是個好人,就是個傻瓜。」萬如意口氣可酸的,怎麼霍婕兒這麼笨,偏偏有人願意幫她逢凶化吉。她打量起徐灝, 「看看他,臉是臉、身材是身材、廚藝高超得讓人汗顏,你身上根本沒什麼讓他好覬覦的。」
霍婕兒嘟起嘴,「難道我臉不是臉、身材不是身材啊?」
「你哪能跟我比?」萬如意一哼,瞅著霍婕兒胸前的小籠包,「胸部沒我大、身高沒我標準、臉蛋沒我美,他要追也是追我,哪輪得到你啊?!」
「真是謝謝你的指教啊。」霍婕兒乾笑兩聲,死女人,把她瞧扁扁!
「哼,男人個個都沒安好心眼,搞不好他是利用你來打響名聲、拓展演藝事業,不是說失敗者比較容易博得女性觀眾的好感嗎?」萬如意高談闊論,她從小就是萬人迷,談了不下百次戀愛,說起男人,沒人比她更懂。
「徐灝不是這麼卑鄙的人。」
霍婕兒想起徐灝照顧父親、打掃家裡的身影。他讓她看到不堪的一幕,卻絲毫無遮掩,只是用一雙沉默的眼等待她做出驚恐或厭惡的反應。
「你又知道了?才認識他多久,別人家只給了你一點好處,你就當天大恩惠,小心他把你秤斤秤兩賣了。」她最大缺點就是容易心軟、容易感動。
「你沒跟他相處過,怎麼知道他會把我賣了!」霍婕兒反駁,軟軟的嗓音沒啥反擊力, 「他很溫柔很會照顧人,不是那種勢利眼。」
「欽!我當然知道!」萬如意瞪她一眼, 「當年壽極垠只幫了你那一點小忙、對你稍微好一點,你就相信他能永遠包容你的笨拙,結果咧?交往才一年,一畢業就甩了你,男人啊,容易心動難長久!」
霍婕兒的心狠狠一震,真的是容易心動難長久嗎?愛上對方時,種種缺點都說可愛;不愛了,那些可愛的缺點全變成可憎。
「不一樣,他跟極垠不一樣。」霍婕兒體內有個聲音在吶喊,她抓握著萬如意的雙手,像在尋找認同, 「極垠花稍,徐灝很平實,極垠愛玩、徐灝沉穩,極垠容易喜新厭舊、徐灝...」
「一樣也好,不一樣也罷。」萬如意冷冷地打斷她,「婕兒,你可不要愛上徐灝,他那麼優秀,不乏聰明伶俐的女人貼,他現在照顧你,說不定明天就嫌你笨、嫌你煩,你不要又依賴上像山一般的男人,等那座山垮了,你又要傷心。」
霍婕兒沉默了片刻。 「像我這樣,是不是讓男人好討厭?」煮飯做菜差、笨手笨腳、老是闖禍,她才去徐灝家一次,就惹惱他鄰居、摧毀他家客廳。
「不,不討厭。」萬如意很沒誠意的安慰她, 「你笨得讓男人很想捧在手心裡呵護,可是啊,生活又不是演電影,老捧著你,男人也會手酸、會厭煩的。」
「可是當初愛上時,他明明就知道,我是那麼笨的女人啊……」霍婕兒惆悵,壽極垠離開台灣前,處處看她不順眼,嫌她穿著不夠時髦、說話不夠伶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