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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接到顧沁容報平安的訊息,附加的照片上,佳人雖清瘦,卻顯得神態平靜安詳。懸在半空中的心也暫時鬆口氣,夏憶儂抓起信件往夏應傑的房間裡跑。
「大白天就在家頹廢,虧你一個大男人。」
「妳也在家呀!」睨了她一眼,注意力又回到已經半空的酒瓶上,狠狠地灌了口。
「哥,你還不去找大嫂,她一個人不知好是不好。」望著滿臉胡碴的他,內心有些不忍,但又必須表現出強硬的態度。
抬起矇矓的醉眼,他狂笑,「不必,有人會疼惜的。」
「如果你是指歐子譽,那未免太看扁大嫂了。」夏憶儂生氣地抓住他的寬肩,用力搖晃著,「醒醒吧,她愛的人是你耶,幹麼老將歐子譽扯入你們的問題中,製造出她的罪惡感,莫非你根本不愛她?」
「我當然愛她!」用力地咆哮,心隱隱作痛,「可是她……她根本不愛我,你們根本不瞭解我們的問題。」
「大嫂都說了,什麼都說了,連歐子譽也承認他根本沒愛過她,只有你這個呆頭鵝自欺欺人,將自卑建立在她的痛苦上。」她用力吸口氣,將照片和信紙遞到他面前,「這是快樂的表情嗎?她根本就是認命了。拜託,別因為自己的面子,讓她孤單地停留在異鄉。」
夏應傑隨便看看就將照片及信還給她,顧沁容的蹤跡誰會比他更清楚?打她離開家的那一夜,他就已經派遣私家偵探跟蹤,每天都有最新消息和照片,好或不好,他一清二楚。
沒按時吃飯,老摸到三更半夜仍未入眠,面對友善的詢問總是強顏歡笑,該死的,本來就孱弱的身子骨,怎麼受得了。
「如果她愛我,為什麼要和歐子譽見面?」
「不希望你們之間有任何疙瘩,知道你仍有遺憾,她想要為你做點事而已!」
如遭當頭棒喝,夏應傑的眼中燃起希望的表情,緊捉著妹妹的手,「妳……說得是真的嗎?」
「當然,歐子譽是我的老闆,喔,曾經是,他也發現我們的關係,反正不重要。」她故作無所謂地聳聳肩,「總而言之,你最好快把人找回來,否則爸媽的忍耐度是有限的,別以為還能放縱你到幾時。」
「憶儂呵,」他的手顫抖著,像個尋求保證的孩子般無助慌亂。「妳會不會騙我?萬一沁容根本就不是妳想的那樣,我……承受不起再一次的打擊。給了全部的心,愛了她那麼多年,卻比不上她心上的陰影。罷了,只要她過得好,我……願意犧牲自己。」
「你怎麼會以為少了你的生活大嫂會過得好?」含著淚,她輕聲地說,「她當然需要你,今生今世,有你的地方才有幸福。」
「好,我去找他。」有了勇氣,他奮然起身。
「哥,你要去找誰?」
「當然是歐子譽。」
「為什麼?事情都過去了,你毋需計較……」
「不,解鈴還需繫鈴人,我和沁容想要得到心靈上的平靜,他是唯一的解藥。」他笑了,幾年來,內心的歉疚,需要完整的了斷。
「別去,哥……」她徒然地伸出手攔阻,卻喚不回已有主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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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的空地上,兩個人影遙遙相望。
兩雄對峙,各據一方,暗中傳遞的火花在靜默的空氣中傳達著異樣訊息。各懷鬼胎的心思,沒有人先開口,緊繃的情緒一觸即發。歐子譽雙手扠在口袋中,閒散的模樣與夏應傑的緊張恰成反比。
「稀客,居然自己找上門。」佔上風的歐子譽率先打破沉默。
「派屈克,我……懇求你的原諒。」望進那雙鷹般銳利的眼中,夏應傑有些結巴。幻想多年,該說的話也在心中練習千百遍,真見面時,卻只能吐出這一句話來。
「你做錯什麼嗎?」他發出狂妄的笑聲,「我又該原諒你什麼?」
「原諒我背叛友情!當年我明知沁容是妳的女友,卻仍橫刀奪愛,這些年,我的心中總感到虧欠,沁容更是夜夜淚濕枕畔,你未得到幸福之前,我們……過得不安穩。」他老實地說出心事。
「真可惜,我不打算原諒你們。」
「要怎麼做才能得到你的原諒?只要你說得出口,我會盡力做到。」砰的一聲,他筆直地跪下,「我是真心真意的。」
一路跟蹤而來的夏憶儂不忍地別過頭,無法繼續往下看。那是她最驕傲的哥哥,天之驕子的哥哥,從未曾受過挫折的哥哥呀,居然在別的男人面前跪地示弱呵。
「你……別這樣。」歐子譽遲疑了,自己真的做錯了嗎?挫了夏應傑的自尊後,連快感都沒有,他到底在追求什麼?
「除非得到你的諒解,否則沁容她……不,我和她皆相同,永遠無法得到真正的幸福。」夏應傑誠心誠意地說,「別以為我真的壞透,三年了,我的良心總是在夜深時分譴責我,利用車禍受傷後失去生育能力的同時,博取她的虧欠與同情,乘虛而入,才將她從你的身邊奪走。沁容未曾背叛過你,都是我害的。這樣的自己,連我都討厭。」
他失去生育能力!?
那場車禍造成的傷害,居然那麼嚴重,對一個男人而言,失去生育的能力,比死還難堪,為什麼沒人知曉?
歐子譽雙目圓瞠地望著仍跪在面前的男人,那是多麼難以啟齒的事實,居然從他的口中聽聞。震驚與不信並存,若夏應傑說得是實話,那過去的責備全是自己一手導演出的鬧劇呀。
「你當真……」無法問得完整。
「能拿那事開玩笑嗎?」夏應傑慘淡地笑了,「事關男人的自尊,我真說謊,願遭天打雷劈。」
「我……不知道……」
「因為我刻意的隱瞞,除了我和沁容之外,沒有第三個人知曉實情。」
「寧可被誤會嗎?」百感交集,歐子譽恨起自己的小心眼。
「她為了保全我的自尊,甘心受到誤解呵。」他的臉上乍現溫柔,「三年來,我始終不敢相信她的真心,都是被我自己搞砸了,或許上天懲罰我的自私吧!除非你能原諒我,否則我再也沒有臉見她。」